“今日没有军务吗?”见萧穆放下黛笔之后没有像过往月余那样离开,顾蓁抬头问道。
“已经连续月余不曾休息,今日沐修一日。”萧穆道。
若是葛怀毅或是军中某些与他相熟的将领在此,必定会腹诽道:往日回到建康,你恨不得直接住到军营里。如今居然说出“已经月余不曾休息”的话。
“你想去何处,我陪你过去。”萧穆问道。
“如今虽然已经入秋,但是外面还是热得很。还是屋里凉快些。”
“要凉快还不容易?王府在西山有座别业,那里凉快。”
“西山?”顾蓁问道:“现在那里消暑的人必定不少,我们现在过去……”
“无妨。”萧穆牵起她的手,将顾蓁从座位上拉起拥在怀中:“我这就让萧元备车。”
听他如此说,顾蓁自然也不再担心:“那叫上阿蕴和阿秋一起。”
“芙蕖,你去趟顾府通知阿蕴。”
萧穆正想反对,但顾蓁吩咐的话已经说出口。
见她兴致高昂的样子,萧穆只好无奈的叫住转身欲离开的芙蕖:“不必了,之后我们的马车路过顾府将她接上即可。”
“还有雁翎、芙蕖、离芷、阿难、麦娜尔。”
……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三辆马车一同从淮南王府门口出发,前往西山。
去叫萧秋的时候,碰巧遇见萧乘。在他“哥嫂偏心,只疼阿秋不疼我。”的抱怨声中,顾蓁将萧乘也带上了。
淮南王府在西山的别业位于半山腰,周围绿树成荫院内花木繁盛。即使在日头正中的时候也能感到凉风习习,是个极好的消暑去处。
“离芷,这里不用伺候了,你要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儿吧。”顾蓁对着正在燃香的离芷道。
别业位于半山腰,再往上走有处溪流。兴许是在此处拥有别业的人家在里面撒了鱼苗,所以连接溪水的一个小湖泊中满是鱼儿。
一来到这里,萧秋便拉着顾蕴芙蕖几人去捉鱼,说要中午做全鱼宴来吃。
“我们来对弈如何?”见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顾蓁开口建议道。
萧穆自然乐意,亲自去房中取来棋盘,摆放在院中凉亭下。顾蓁则泡了茶水,一人倒了一杯放在石桌上。
萧穆的开始棋风大开大合杀伐决断,这与他在战场上拼杀了十余年不无关系。
令他惊讶的是顾蓁,机敏在其次,关键是整个棋局气势浩大,完全不似娇弱女儿家能够布出的局。棋局过半,萧穆愈发觉得顾蓁开始走第一步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料到了现在的形式。
两人的棋风有些相似,不同的是萧穆身为男儿,招式更加果决。而顾蓁,却像是一缕刀斩不断手解不开的丝线,慢慢将敌人圈进其中。
两人谁都不曾藏拙或是有意退让,一盘棋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仍未见胜负。
黑白棋子对战正酣,出去捉鱼的那群人已经回来。
“阿姐。”
“嫂嫂。”
顾蓁和萧秋一起来到顾蓁身边。
“嫂嫂,我们今日捉了好多鱼。”萧秋一脸兴奋,然后更加兴奋地凑到顾蓁耳畔:“嫂嫂,阿蕴还遇到了一位极其好看又温和的公子。”
“阿秋。”顾蕴一把将萧秋从顾蓁身旁拉开。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正和阿姐说什么事。
“什么公子?”顾蓁转头看向顾蕴和萧秋,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一颗未及落下的棋子。
“看穿着,应该是位世家郎君。”萧秋回答道。
她这话说了和没说无甚区别,能来西山消暑的人定是非富即贵,是整个建康城中地位权柄最高的一群人。
这下,顾蓁是当真无法专心下棋了,遂放下棋子将整个身子都转过来,认真地看向顾蕴:“阿蕴,是什么人?”
顾蕴即将及笄,若当真是哪家的儿郎对其有意,顾蓁自然高兴。但是怕就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顾蕴个性单纯,若是顾际常在世,这些根本无需顾蓁担心。但是如今,她不得不担心,不得不怀疑。
顾蕴本想开口,但在看到一旁的萧穆之时却没了声音。
“他是你姐夫,不必在意。”
听到顾蓁这句话,萧穆的笑意瞬间漫上眼角。但也知道她们此时要说女儿家的事情,他待在此处也不方便。
遂起身:“我先回房。”
“坐下说。”
萧秋和顾蕴落座,萧秋满脸兴奋,顾蕴却无甚表情。
“阿蕴,是谁家的公子,你可认识?”
“陆家的……”
萧乘和萧元脱了鞋履直接去到水中捉鱼,一众女眷则拿着鱼篓在岸上等候。
顾蓁走得累了,便在一旁找了块儿石头坐下,想要休息片刻。
“顾家阿蕴?”坐下不久,一个陌生的声音便传到了耳畔。
顾蕴转头,看到一个男子正朝自己走来。今日来到这溪边捉鱼的并不止他们一家,所以顾蕴也未见惊讶。
“公子认识我?”顾蕴起身。
“自然认得。”男子已经走到近旁,驻步致礼:“顾家的阿蕴。”
“可我并不识得公子。”
男子也不见生气,反而展出笑容:“过些时间,自会认得。”
顾蕴越发疑惑。
但又听他道:“阿蕴即将及笄了吧?”
许是对方态度温和有礼,所以直接唤出她的名字,顾蕴也不曾感到生气。但是这个问题,却不想回答。
见顾蕴不说话,男子又道:“待你及笄之后,我便会前去顾府提亲。”
顾蕴并不迟钝,他对着自己说要去提亲,要向谁提亲自然不言而喻。
一般女子听到这样的话大都会羞怯不已,但是顾蕴却不然:“你都不认识我,为何要向我提亲?”
“是你不认得,可莫要冤枉我。”男子长着一双精致的凤眼,因为笑意显得愈发修长:“我可是从你很小的时候就认得你了。”
“这是……”一枚白玉玉玦躺在男子掌心。
“定情信物。”
“情在何处?”顾蕴抬头看向男子:“这件信物,顾蕴收不得。”
“阿蕴。”萧秋从一旁走来。
顾蕴转头看去,却不妨手被人拿起,然后那枚玉玦便被塞进手中。
“哎,你……”顾蕴举着手中的玉玦,却见男子后退数步,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顾蕴本想追将上去,但看到周围众家之人,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
“确实是陆家的人。”顾蓁看着玉玦上的三根玉竹,这正是陆氏的图腾。象征着温润正直,君子之风。
“阿蕴,你当真不认得他?”
顾蕴摇头:“不认得。”
“那他对你是一见钟情呀,阿蕴。”
“不要胡说。”顾蕴睨了萧秋一眼。
“阿姐,这玉玦要怎么办?”
顾蓁将玉玦握在手中:“不必担心,此事交给阿姐便可。”
她仔细打量着顾蕴的面貌,小姑娘的身量已经长成了,面容也逐渐脱去稚气而变得愈发精致。顾蕴长得应该像她的生母杨氏,独有一股娇媚。
“我家阿蕴长得这样好,哪家的儿郎一见钟情也属人之常情。”
从始至终都不曾害羞的顾蕴,被顾蓁这句话成功说红了双颊。
加上一旁萧秋更加肆无忌惮的打趣,直至从别业返回城中,顾蕴似乎仍旧感觉脸上热热的。
“你说那陆家公子将这随身的玉玦给了阿蕴,是何用意?”晚间躺在软榻上,顾蓁对萧穆说起日间的事情,并且将那刻有玉竹的玉玦展示给萧穆。
“若是陆家,大可不必忧心。”萧穆自然明白顾蓁在担心些什么。
“也是。”顾蓁道:“陆家的公子,也不必企图从阿蕴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不过,他说对阿蕴一见倾心,你觉得可信吗?”顾蓁抬头,正好能看见萧穆的下巴:“我总觉得,就算一个人再如何天姿国色倾国倾城,想要让人一见倾心也应当是很难的。”
却见萧穆的下巴动了动,顾蓁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我便是如此。”萧穆凑到顾蓁耳畔:“便是阿蓁所说,那种很难发生的情况。”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顾蓁忍不住扭动,却在听清萧穆的话之后顿住了。
感觉到顾蓁的异样,萧穆伸手将她圈进怀中:“就是在张家的桃园中,我对你一见倾心。”
……
“小姐,陆家嫡脉还未娶妻的公子还有两位。一位是长房的三公子陆邻,一位是三房的二公子陆邵。”阿难站在顾蓁面前,将打听到的消息详细禀报。
“陆邻,阿燕的兄长?”
“是,长房嫡出子女有四人,三子一女。最小的女儿便是和二小姐交好的陆文燕。”
“那送给阿蕴玉玦的,更有可能是谁?”
“长房陆邻。”
看着阿难十分确定的模样,顾蓁笑道:“你怎么如此肯定?”
“三房的二公子和尚书令家的小姐两情相悦。”阿难言简意赅。
这么说,那就只能是陆邻了。
阿蕴如今也大了,若是嫁到陆家,倒是不失为一门好亲事。且不论门第,陆家长房家风严谨,陆文燕的父亲也只有一妻一妾,并且从未传出过妻妾争宠的事情。
而且陆邻是幼子,也不必担起整个家族的责任。阿蕴的性子,着实不适合成为家主之妻。
“陆邻此人怎样?”
“在陆家的郎君之中,相貌才情仅次于陆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