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顾晓风索性破罐子破摔身子向下一塌，滑到了椅子下方，双腿支出老远，一副没有坐像也没有骨头的小孩子架势：“那我不管了，爱咋咋地！”
两位爷爷的额角同时迸起青筋，这副架势早先年没少看，多半都是顾晓风跟着社团的兄弟一起出去胡乱砍人最后被人家找上门来要求给个说法时候的态度，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周曼娴给这个长不大的儿子撑腰，而且他现在也不再是闯荡江湖的傻小子。
“什么态度？”四爷爷一瞪眼，但眼皮仍然很大，眼珠这么努力瞪也没见多露出来多少，“你现在是顾家的当家，顾家还要不要面子？别看这里都是自己人就瞎胡闹！”
顾晓风更觉得好笑了，双腿索性叉到一起只瞪着天花板不看人，仿佛地板上有花儿长出来一样的认真。
四爷爷没有再出声，大厅里安静了下来，小辈们即使有心也没有资格开口，满室的沉默让所有人都越来越压抑，而顾晓风仍旧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人恨得牙痒痒，打不得骂不得，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晓风你这样对长辈态度确实不对。”顾成硕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顾晓风就在等他的发言，不管他随便说点什么，只要他开口就是撞了枪口，于是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堂哥你说啥？”
顾成硕一时被他吊儿郎当的态度和诡异的问话问得一愣，然后才有些愠怒道：“晓风你是不是来这里之前喝酒了？若是没事将大家召集到这里可不太好，尤其是四爷爷六爷爷这些长辈……”
顾晓风平时很讨厌人家叫他的这个名字，因为听起来就很弱，大概除了吉娃娃之外其他人叫起来都相当于挑衅，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顾成硕一句一个“晓风”明摆着就是故意的。顾晓风皱皱眉：“堂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等到我这一支分出去之后顾氏就有你说话的地方了，我也不打算和你做堂兄弟了，你那一批硬货也就不需要给我这个外人做什么交代了。”
听闻此言，满室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聚集在了顾成硕身上，他早先给社团进了一大批军火的事情在座的所有人全部都知情，甚至他们也很明白远在帝都的顾晓风早晚一定会知道，但此刻他们最关心的是顾成硕的应对，很显然顾晓风从方才到现在的一番做派很明显的就是要大大追究这件事了。
顾晓风认为，从周曼娴时代搬迁到帝都一直到现在，他几乎每年都趁回老家的时候动员大家跟着一起去帝都，不为别的，陈旧腐朽的社团制度始终没有更新过，也没有更新的必要，家族的一切都是落后的，只有到一个新的环境才不会被束手束脚才有机会真正重新开创一个更好的局面，所以到现在这些始终不肯到帝都“上进”的每一个人都是没有必要拯救的超级落后分子，他们一面想着社团和顾氏安安静静，每年伸手拿钱大花特花，一面又想着社团能够凭空更上一层楼，他们自己的资格越来越老，地位越来越重要，帝都的那波人必须看着老家的老人儿面色行事——这不是纯粹的异想天开么？
所以他们即使早就知道顾成硕想要干掉顾晓风也都装看不见，早就知道顾成硕大张旗鼓地做一些违背祖先誓言的事情也都充耳不闻，他们可以看见顾成硕真的干掉顾晓风，因为毕竟那货的根基也是雪城的，不可能像顾晓风一样随手将老家的人丢弃，至少看在面子上会更照应他们一些，但想当然顾成硕要成事的难度还是相当大的，所以他们只是看着，既不会伸手帮忙，担心出事要担责任，也不会给顾晓风漏风投靠。
现在大厅里就是一台大戏，主角是顾晓风和顾成硕，其他人都是戏台下的看客，顾晓风心知肚明，但偏偏不想大戏按别人的想法进行，他要演戏是他的兴趣，可绝对不会为了迎合别人而改变自己的任何步调。“700支手枪，200只机枪，2万发子弹和RPG7及炮弹若干……”顾晓风看着那个被称作“堂哥”的男人，“你想干什么？要开战？和谁？”
家族里不是没有火器，虽然有些落后，但也常常会与时俱进地少量入手以备后患，可是这样大批量的购货很显然不是什么小动作，从前社团的存货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了，除了为了自己他想不出来还能是什么原因，而且这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就是想看看顾成硕要怎么样给自己找个新鲜的借口而已。
顾成硕有些尴尬，之前他想过会被堂弟知道，那时候觉得满硬气的，可现在一旦真的被问到了头上，原本准备的理由突然有些荒谬的感觉，但箭在弦上让他临时改口又真的很难：“哦，这个啊……是你误会了，最近和边境的帮派有纠纷，所以进了一批火器防止万一，也并不是说真的直接就要和人火拼。”虽然顾成硕是忠义和的老大，但社团是顾晓风交给他的，就算他不直接管事但他现在仍旧是顾氏的大当家，社团也是顾氏的一部分，有什么大的决定一定要他先通过才可以着手，“见机行事”根本不适用于这个场合。
“边境？”顾晓风撇嘴。
“是个俄罗斯的帮派。”顾溪突然插言，对顾成硕这个饭桶他也一肚子气，关键时刻掉链子，他爹要出面镇压，他还要帮着收拾烂摊子，真是够呛！果然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对手。
顾晓风笑了。所有人莫名其妙。
突然，他脚蹬地板，坐直了身体然后站起了身，朝着顾成硕迈了几大步一巴掌扇过去：“玛丽隔壁的！”他的表情充满了鄙夷和冷漠，“我不管社团的事儿你就能当我是傻－B了？”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连一直都想替顾成硕说话的四爷爷也都震动了一下，顿时无语。
“我爷爷有过话，走夜道儿早晚全家都要栽，所以从我妈开始就洗白了，社团里规定每年进来的军火数量最大限制是多少？你当老大的就算不倒背如流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顾成硕捂着脸，虽然没有回手也没有回嘴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恨十分明显。
“那你知道我们家手里现在的存货都是哪里来的吗？”他懒洋洋地站着，身体并不能算是笔直但却仍然看起来比顾成硕高大许多，那种沉重的压迫感让他不敢轻易开口，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原本的军火是哪里来的，从前他接手之前都是周曼娴母子俩在负责这些高端事情，外人没权力插手，而且那时候他根本就只是家族里的一个混子，他是个空降兵，连最低等级的帮派小弟都没当过，直接就当了老大，起初还有不少人很不服气，都是顾晓风和家族里的长辈血腥镇－压的。
“我告诉你。”他的表情有些滑稽，“我知道你的武器都是美洲来的，可我们家祖上是和俄罗斯人一起打击小RI本的，我把社团交给你的时候，每一支火器都是从俄罗斯来的。”
顾溪的眉头跳了跳，猛然觉得有些不对。
“俄罗斯也做各种买卖，可我们忠义和早就和他们有过约定，绝对不买卖软货，而且顾家和他们一起的皮草生意相当赚钱，相安无事了几十年。”他的视线扫过了在座若有所思的所有人的脸上，“后来他们的线路落后了，我们也从美洲进货，但是……”他一掌拍到顾成硕的肩膀，吓得他全身一抖，差点也从椅子上滑落到地板，“我们家的中间商都是俄罗斯人。不管军火还是……其他对世界的交接。”
顾晓风在俄罗斯有眼线？！
所以，忠义和与俄罗斯帮派有纠纷一说若没有真实的证据来支持……
顾成硕突然感觉额头上有汗水流了下来，肩膀上那只手重逾千斤，让他每次扩张胸腔进行呼吸都很困难。
“说吧，到底那批硬货是用来做什么的？”顾晓风的笑容充满了讽刺，将阴暗得不见天日的东西非要摊开来在阳光下说道说道，很明确地表示他不想要随意一个什么人出来遮掩一下就含混了事。四爷爷此刻也闭口不语，他虽然是长辈，但是已经许久不在家族管事，没有理由的出手对他没有好处，何况和顾晓风硬碰也不是他想要的，顾成硕那种蠢蛋上位也许对他有好处，但相反的，如果他不能成事，此刻冒然出手只能将自己放置于和那个蠢蛋完全统一阵线的位置上。
可是四爷爷的沉默并没有能够将他的位置撇清多少：“我听说四爷爷和溪哥最近和堂哥走得很近。”所有人立即低头，身在雪城老家大部分人都和顾成硕抬头不见低头见，顾晓风非要说谁和他走得特别近，其他人都是不太好撇清的。
“我能将忠义和交给堂哥就算不能说明他多有本事，但至少我能相信几十年内他败坏不了整个社团的，因为他连那种本事都没有。”顾晓风在大厅内来回溜达着，“以他的智商，只配当枪。”
“那你是说他背后指使的人是我咯？”四爷爷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怒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