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有大型文艺演出，每班要出一个节目。
少女们会的乐器真不少，可是都不好意思上台演节目，明朗会吹笛子，不如让班长应付一下……
这天秦老师的课，因为又饿又困，我虚弱地趴在桌上。
“……百里凛，走神了吗？”
面瘫大叔在讲台上看着我。
“没有！我一直在好好地听课！”
“回答问题。”
“是！”我嚯地站起来，感到头晕目眩。
大叔说完那四个字之后，停顿了。
挺长时间他也没说话，我吞吞吐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因为走神没有听到他问了什么，耗了一会儿，我只好说：
“对，对不起……我不会答……”
“我还没有问。”
“……”
“果然走神了。”
我——好想去厕所哭一下。
大叔到底有多腹黑啊啊啊！
“昨天下午的英语课，你请假了？”
“唔……感，感冒了……”
“看你在体育馆跑了四个小时，不像生病了啊。”
“……出了汗就好了，呵呵。”
我朝面瘫大叔眨巴眨巴眼睛。
“名词解释：人体力学。”
被坑了之后还得回答问题。
“一种姿势……变成另一种姿势……协调……”
咦？当初背得滚瓜烂熟，怎么脑袋不灵光了，只有断断续续的印象，我还没说完——
“名词解释：滑动摩擦力。”
“……摩，摩擦一个……在另一个……上……滑动……”
“不用回答，坐下！”
“……是。”
背后的芭蕾“噗哈哈哈”地笑了出来。
我——想去厕所哭两下。
大叔到底有多坏啊啊啊！不用回答还喊我站起来，遛鸟儿呢？
“百里……”
“有！”我噗通又站了起来。
“你不用站起来。”
“……”
大叔迈下讲台，往我这边走了几步，“快下课了，问个题外话——百里，成语解释，饥不择食。”
“……欸？呃……饿了啥都吃。”
“那么，大家知道，人在饥饿时会怎样？”
“吃——饭——大碗大碗的……饥不择食！”
芭蕾捣乱似的回答，葵香回头看了看我。
“人在饥饿时，就像成语——饥不择食，脑子不去判断选择，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大脑的细胞是非常弱的。如果一个人长时间处于饥饿状态，就会影响综合判断能力，导致即便你的智商很高，但认知功能降低了，智力和能力将发挥不出来。”
我不由自主地深埋着头。
“……对了，还要告诉大家一件有趣的事，我读书时做过一个实验，在滚轮上走动的白鼠，大脑里的海马体会长新细胞，而被关在笼子里的白鼠，没有长出新的细胞。几天后，就在我要写结论的时候，又有了新的发现——在运动的白鼠，变得疲乏无力，反应很慢，这说明什么问题？”
大叔站在我的书桌前，若无其事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仰头看了看他。
“适量的运动，有助于健康并让人变聪明。但是，过量的运动，会让人体消耗大量的能量，而身体为了防止能量进一步的消耗，就会出现机能抑制，导致脑子变笨，反应迟钝。”
等等！
大，大叔是说……本团长已经迟钝了吗？
“……秦老师！等等……”
“刚刚我问你的名词解释，两周前的卷子上你都答对了，但是现在你忘了，这就是结论。”
大叔说完这些话，踩着下课铃走出了教室。
我本想像以前那样追上去的，可是连爬楼梯的力气也没有，只好在走廊里拦住了大叔。
“老师……我想……我最近在吃素……那个……”
大叔冷着脸看着我，“维生素B12只存在于动物类食品里，而且绝对素食会缺锌，你认为作为一名时刻准备支出大量体力的护士生，忽略这些没问题？”
“对，对不起。”
“我听芭蕾透露，你最近经常熬夜？”
“不是说……熬夜是熬心血吗，可以瘦下来……”
芭蕾那个大嘴巴太可恶啦。
“完全没有科学根据，熬夜只会让你越来越胖，新陈代谢下降，人在睡觉时脂肪细胞会产生瘦体素向脑部报告身体的脂肪水平，熬夜只能让你发胖，而且无心读书，皮肤暗沉，甚至身体浮肿，青春期的选择将决定你一生的健康。”
不知为何大叔平静的语气中有点失望的情绪。
而且面瘫脸似乎有点生气。
这些天，我很少和芭蕾她们走在一起，晚上睡得很晚，这会儿芭蕾和花咲去小卖部买牛奶喝了。
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教室里，因为女孩们吃吃喝喝的会影响我的情绪，我只好一直独来独往，偶尔去图书馆和社团活动室，大多数时间在体育馆。
至今为止，我瘦了七斤。
午休的时候，少女们去餐厅了，我来到社团活动室。
我看着桌上的香蕉有点恶心，但是肚子太饿了，想起那晚吃的消食片，翻箱倒柜没找到，慌乱中翻出一盒绿色减肥产品，之前吃过几次，除了不停出汗之外没别的反应，于是抓了一把扔进了嘴里，还没来得及喝水——
这时候，门轻轻地推开了缝。
“那个，百里……”
饥饿让我的嗅觉变得异常敏感，我闻到了一股奇香无比的味道，扭头看去，明朗站在门口，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拉面，慢吞吞地想进来。
“啊喂，不许在社团吃午饭！”
我几乎尖叫了出来。他无视了我的反应，走到会议桌前，将拉面放在桌上，我急忙撇头看向窗外。
“出去了啦，我在减肥，看不得别人吃香喝辣。”
“百里……我只是来……对，筷子能借我一下吗？”
“我这个挖耳勺借给你，出去吧。”
“喂，我没问你借挖耳勺啊！”
“我也没让你来问我借东西啊！”
“……”
于是明朗两手空空地坐着，我看向窗外的风景，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上的拉面，安静了一会儿。
我想问问明朗，为什么雅叶能瘦得那么漂亮，而我却不能呢，因为我天生就不可能变漂亮吗？
问啊，小凛……呃，开不了口……
“喂，说句话，百里，这些天你都没怎么说话。”
“你像个要债的一样，坐在我眼前是想干吗？”
“我告诉你哦，我可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啊，那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吃……我的拉面吗？”
“我是乞丐吗？”
“OK，我讲不过你，我出去。”
明朗像是生气了，起身要走。
“等等，明朗。”
他急忙转身又回来了，我指了指会议桌。
“顺道把面拿走，把门带上。”
“……”
就在明朗刚打开门时——
我忽然感到呼吸困难，因为没就着水喝，药卡在喉咙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巴呕了一下。
“——咳……喀！呕……”
“喂？百里？”
“……等……吐……”
我捂着嘴巴说不出话，起身时又跪在地板上。“啪”的一声，明朗的拉面碗掉了，他急忙跑过来，蹲下观察了两秒，“要吐吗？噎住了？”没等我回答，抓起我的胳膊，挂在他的肩膀，将我拖到背上去，拦腰扛起来，跳了两下——动作利索，就像一个真正的男护士。
“呕！”我以为自己会被卡死。
放下来后，我吐出了药，随后有白沫沫和吃的番茄吐出来了，明朗看着红红的一摊，愣了愣才舒了口气。
“这么多药？你疯了啊……”
他翻出湿巾擦了手，指头塞进了我的嘴巴里，开始抠喉咙。连我自己都觉得，吐得脏死了……
“呕……拿开……抓痛我……舌头了……”
我含糊不清地说着。
那天我吐完之后，虚脱地喝了点水，明朗打扫了门口的拉面，去卫生间洗了手，坐在会议桌前一句话也没说。
“那个……明朗……”
“别跟我说话。”
他低着头摆动手机，我无措地抓了抓头发。
“明明是男生，还真爱发脾气……”
“百里，减肥药很多是中枢性的神经药，利用刺激神经，让你产生饱腹感来减肥，长期服用会导致自主神经紊乱，交感神经兴奋，如果你再吃，就会出现精神问题……”
“哈，对了明朗，你觉得我瘦成一根树枝儿好呢，还是瘦成骷髅好呢？”
“骷髅吧，至少还像个人样。”
“哦。”
“……百里，其实……够了，现在真的挺好了。”
“哦——对了！大叔说不能再剧烈运动了，会变成大笨蛋，所以我想做一些不剧烈的运动，况且很饿又没有体力……比如练单杠，引体向上什么的……”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有啊，所以我也在问你问题啊！”
“单杠是练臂力的吧。”
“总玩单杠的小孩易长高，如果我在单杠上玩，我就能利用地心引力把自己拉长，就不用再吃减肥药了啊。”
“拉长？那是什么理论？长高要干什么？”
“减肥啊，这么笨啊，明朗，我给你说哦，工程学认为世界上所有的材料，在拉长时都会变细，不可能又变长又变粗。”
“……你……确定？”
明朗抬起眼睛盯了我一会儿。
我捂住了脸。
“反，反正，我要去操场的单杠吊着，现在就去。”
“我不准你去！”
……造反了，居然对我大吼大叫。
“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管得着吗？”
“百里，你要是吊上那个杠子，摔断了脊椎和脖子，将来身为目击者的我，就得推着你的轮椅，参加芭蕾她们的婚礼，还要用我一个人的薪水代表我们俩给她们红包凑份子，然后在芭蕾的结婚典礼上，我一边喂你吃巧克力蛋糕，一边看着你给我递眼神哭诉着：对不起啊明朗，当年我还不懂事，真的以为在单杠上吊着是可以减肥的。”
“……神，神经病，你嘀嘀咕咕什么？”
“没什么，今天我要回家一趟取几件幽幽的棉衣，父母长假出去旅行了，你们陪我回去吧？”
“哈啊？去，去你家？我，我才不要去咧。”
“作为还礼，我也陪你买过避孕药吧？”
“啊啊，你的高风亮节哪去了，居然威胁我？”
明朗把胳膊放在桌上，下巴压臂上，对我笑了笑。
“作为谢罪，我在家煮饭给你吃。”
“……恶心死了，我才不去。”
“我们打个赌，我把吃的放在你的面前，如果你忍住了，就可以继续减肥，忍不住的话，就把它们全部吃光。我赌你忍不住。”
“凭什么我要跟你打赌啊？”
“如果不打赌，我就不在校祭晚会上吹笛子。”
“成交！”
那天晚上，V++全体社员在明朗的邀请下来到了他的家，位于附属医院不远的高层小区。明朗说是要买煮饭的食材，去了附近的超市，幽幽带我们搭电梯上了楼。
芭蕾一边喊着“第一次来男生的家”一边拉着花咲对房子进行了勘察，幽幽在卧室里叠好自己的衣服，来到了客厅里。
少女们趴在沙发上看电视，和在宿舍里没两样。
没多久明朗拎着超市购物袋回来了，我以为他会使尽浑身解数摆一桌子的菜，结果——
“咕——嘟——”
沙朗牛排。后腰脊肉，美味鲜嫩，入口即化。
大家围坐在餐厅的长桌前。
明朗系着白围裙，将一盘盘煎好牛排放在少女们的眼前。最后放在我的面前，我闻到难以抵抗的香味。
“请。”
“啊啦，凭本公主这个美食家多年的经验，明朗在烹饪方面的造诣应该去学厨，为什么要当护士呀？”
“库库，不想当护士的厨子不是好哥哥。”
“呜乳乳，外焦里嫩的，一咬满嘴都是油好香噢……”
这群该死的，我拿着白开水喝了几口。
“百里，你可以尝一尝……”
“不，我在减肥，不过我可以……吃一口鱼。”
我紧紧地盯着葵香的盘子。
“哼哼，小凛，你不是吃素的吗？”
“什，什么啊……我才不是素食主义者，只是怕胖……对了！我只是不吃一切有脸的东西！鱼不算！因为鱼只有侧脸！”
“胖什么胖呀，你知道为什么大叔不让你减肥吗乳乳，大叔是男人呀，他很清楚——减什么肥啊，骨感什么呀，瘦得跟柴火棍一样，很多男人喜欢那种有手感的女人……对，丰满型的……你再瘦就变成立起来的大葱一样了啊。”
“你才是大葱呢，难道我要像你那样，像从路边的娃娃机里抓出来的绿色毛毛虫一样，一骨节一骨节的，嘟嘟啦啦的全是肉。”
“……别再说了，本公主觉得好恶心。”
我发现明朗并没有准备水煮蔬菜。
于是我垂着胳膊，看着大家海吃海喝。
“还减什么肥啊乳乳，看你减肥减的，以前的胸多好看，再减肥咪咪都没了，将来胸前剩下两个青春痘了。”
“本公主有好办法，等到那时候，如果照镜子时觉得自己胖了，就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心想还好还好，还没胖。”
“库库，上次小凛长痘痘的时候，吾就预言到她的青春悲剧拉开序幕了。”
“哇哈哈哈，现在兑现了，真让人家笑而不语，脸上的痘痘终于去掉了，现在乳乳减肥减得咪咪没了。”
“是呢，百里，你瘦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一群女人在对我开嘲讽技能，你凑什么热闹啊明朗？”
“啊啦啊啦，不认识她是好事耶，将来我们毕业后同学聚会，都不记得她曾经干过饿着减肥的蠢事了。”
“……你们……真是一群……损友。”
芭蕾叉了一大块的肉塞进嘴里。
她往我这边吹了几口气，我吞了吞口水。
——我懂了，这次来明朗家，是V++这群大笨蛋集体串谋的！目的就是——
“你们这群魂淡，知道我最近的梦想是什么吗？”
“瘦得漂亮？”
我用哭腔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我梦想，一定要在瘦下来之后吃一块大大大大的牛排！就算我大口大口吃的时候，旁边有一头大牛在眼泪汪汪幽怨地瞪着我，我也会大声地喊‘看你妹啊’继续吃，毫无人道精神和同情心！”
“……小凛，你的表情就像中邪了一样。”
我在餐桌前站起身，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凉白开，然后我用坚定无比的口气对明朗说：
“服务生！给我肉！大块大块的！”
“乐意为您服务。”
明朗把他一动没动的盘子推到我的面前。
当我举起刀叉的时候，我发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动作，一齐用让人招架不住的闪亮闪亮的笑容面对着我。
那种笑脸就像救下受伤的小鸟之后，又看着它痊愈飞走了一样。
“看，看什么看，一群死胖纸，没见过瘦瘦的美女吃肉啊？”
“那个……呜呜，人家最喜欢乳乳了……”
“烦人死了菜菜……以后，你会一直把我当朋友吧？就算是将来毕业了，我变成了大胖子，我们也是好朋友吗？”
“当然啦，你会比我还胖吗？”
“就算我变成大胖子，小葵也会找我逛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