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赶海人,是在我来到这里后,认识的第一位邻居,四十五岁左右。他有着每一个赶海人都有的特征,那就是饱经风吹日晒后的风霜,一双被海水泡到泛白和折皱的手。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孩儿,一个男孩儿,大的在上高中,最小的还在念小学三年级。
有一次去到他家。他们住的是民房,墙灰也在风吹日晒中有了脱落,甚至有的地方还露出了红砖,但是他们一家却有着让我羡慕的和睦和其乐融融。
他的妻子也是一个地道的乡下人,和他一样,都有着每一个乡下人的质朴。
平日里,他们夫妻二人也挺照顾我的。不管什么菜熟了,哪怕只是他妻子种的小白菜熟了,他都会和他妻子一起,给我送一些过来。知道我怀着孕,身体不方便,他们就会提前帮我把菜都洗好,让我可以直接下锅煮。
小季帮我接过它,并提到后面的厨房里去了。
我知道他们的辛苦,就给了他们一些钱。
“那个小叶,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我老婆说,你现在怀着孕,心情和身体都很重要,所以有些人的话,你听听就行,千万别往心里去,自己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他抓着脑袋,憨厚的笑着提醒我。
我把他送到咖啡厅外,看着他的摩托车消失在视线里。
“初桐,刚刚吴叔的话是正确的,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在意别人怎么想,而是怎么平安的把这个小家伙生下来。他能来到你的世界,就说明他和你有缘分,你应该珍惜。”
我转身,看着站在我身后的小季。她来到这里已经半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我说这样的话。
只是,平安的把这个小家伙生下来吗?
从我决定生下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以及最坏的那个准备。旁人异样的眼光也好,议论也罢,只要他能平安的来到这个世上,健健康康的长大,哪怕他的亲生父亲不接受他,我都会尽我所有的努力,把我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让他像别的那些小朋友一样,拥有一个快乐无虞的童年和的完整的人生!
“我去把青口蒸上,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小季说完,就去了厨房。
来到收银台,看着这段时间的账目,这个小季还真有两把刷子,不愧是一个在大公司做过管理的人。只是,我的心里却很疑惑。她既然是一个在大公司做过的管理的人,又怎么会跑到这样的三线小城市里来,还来到自己这个小小的咖啡厅,做起了这一个月只有两千块工资的工作呢?
抬头,望着窗外。
四目相遇,我丢下账本,追了出去,踢翻了收银台里的小凳子。
“嘭~”
“初桐,你跑什么!你还怀着孩子呢!”
高挂夜空的月儿,五彩绚烂的夜灯,来来往往的车辆,摩肩擦踵的行人。难道,是我刚刚眼花了?
我揉了揉眼睛,又一次向着街道里看去。
“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
我走过几个拐角,把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只除了马路对面那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停在那里的银色别克。
难道刚刚真是我的错觉?
可是为什么会和那天消失在医院拐角的人影那么像?
百思不得其解中,我回了咖啡厅。
“初桐,青口熟了,我们吃饭吧。”小季出来叫我,身上系着一件印有凯蒂猫的围裙。
“小季,你刚刚看见有个人影从咖啡外一闪而过吗?穿着深蓝色的西装。”
“没有。”小季向咖啡外看了看,然后这么说着。
没有?难道真是我眼花,出现幻觉了?
“好了,管它什么人影不人影的,现在快九点了,还是快把晚饭吃了,上去休息吧。怀孕可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就只是看着你这肚子,我都能想像得到。呃~”小季说完,还怕怕的打了一个哆嗦。
可是当我看着面前的青口,却怎么都提不起食欲。小季虽然也那么说,但是当我看着玻璃窗外的街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仍然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会是叶家人吗?还是......
会是他吗?
不,不会的,不可能是他的。他那么恨我,又怎么可能还会找自己,我可是“撞死”了他老婆的仇人!
“怎么不吃?是不好吃?初桐,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在吃饭,是两个,得多吃。”小季给我夹了一个青口,叮嘱着我。
吃过晚饭,回到阁楼,我没有马上去睡,而是坐在阁楼上的秋千上,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时值八月,有着让人烦躁的炎热。
扑面而来的海风,既带着海水才有的咸,又带着海水的潮湿。
打开手机,点开播放器,放着和缓的轻音乐,我就那样轻轻地晃着。
自从那天晚上过后,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时不时的向着自己的周围看去。
那个人影没再出现过,看来,医院的那天纯属偶然,说不定那个人影是来看其中某个堕胎的人的,不会是我,只是恰巧穿了和那个人一样颜色的衣服而已,至于那个出现在咖啡厅外的人影,说不定,还真是我看花了眼,出现了幻觉。
距离孩子出生还有四个月左右,我的身体也越发的笨重起来,不仅走路要小心翼翼,就连择个菜都要撑着腰,才能弯下身去。
“哎初桐,你要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你什么都不要做,只管好好休息吗?你现在就去外面看着一下,把这里交给我,我来做。”小季进来,看见我要去择菜,就赶紧丢下她手中的帕子,抢过我手中的芹菜,把我给赶出了厨房。
时值中午休息时间,咖啡厅里坐无虚席,小林一个人忙的脚不沾地。
“叶姐,你还是坐在这里,收收钱就行了,煮咖啡的事情我来做就行了。”
我想要帮她的忙,可是她也像小季一样,阻止了我,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帮忙。
坐在收银台里,我百无聊奈的翻着这几天的账本。小季做的账很清楚,不仅一目了然,而且每一笔都能对上。
我翻起字典,想要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名字。但是翻了很久,把整本字典都翻完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就这儿,给老子砸。今天谁砸的多,一会儿的保护费就给他最多。”
从字典里抬头,入目的就是几个长的横眉竖眼的地痞流氓,拿着长刀和棍子,冲进店中,就是一顿乱砸。
我拿起手边的账本,棱角对着某个人的眼睛一抛。
“哎哟~”那人丢下手中的木棍,抚着眼睛,蹲了下去,惨嚎着。
“哟~,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辣的。”这个人似乎是带头的,那么几个人当中,他是第一个抬头看向我的人,还扛着他手里的长刀,向着我走来。
“我要的也不多,这里的生意这么好,交个一万就行了。”他靠在收银台前,一手放在收银台上,笑笑的看着我。脸上的那条疤从左太阳穴斜直线而下,将一张脸分为两半。
小林尖叫着,躲进了厨房。
“好啊,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从收银台里走出,笑看着他。
笑,在他的脸上怔住。
“现在,我抽屉里有一万五千叁的现金,你进去拿吧。”
他以为我怕了,就把我的话当了真,越过我就向收银台里走去。
对着他迈开的腿就是一脚。
“嘭~”
“哐当~”
人,撞在收银台上,长刀,落向几米开外。
“啊~”
他抚着嘴,再拿开,手心里多了两颗牙齿。
收银台的棱边上有血,暗红色的。
看着他挥来的拳头,我抚着肚子,一个侧身,避了开来,看着他的拳头从我眼前划过。
“嘭~”
收银台上的笔筒掉落,收费机悬吊着。
“又是你们!”
小季听到声音,从厨房中出来,将帕子一丢,袖子一挽,飞起一脚就把这人踹离了收银台。
他的破洞牛仔裤上留下了一个板鞋印。
不消多时,小季直接就把这几个人都给打到趴下,伤的伤,惨嚎的惨嚎。
“我上次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们,不准再来这里找茬了吗?皮痒,还想找揍?!”
“老大,那个人不是说这”
“那个人?谁!”听见这人的话,我来到他的面前。
“我......”这个人害怕的支吾着。
“你不是要钱吗?只要你告诉我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给你五千块钱,怎么样?”我让小林从收银台里拿了五千块钱的现金出来,放在他的面前。
“是”
“闭嘴!”
听见带头人的厉喝,这人住了口,害怕着。
“我这里是装了有声监控的,从你们一进来就砸我东西,还收我保护费的整个过程都全部录了下来。我现在要是报警,我敢保证,你们的这碗牢饭就吃定了。”
“……怎么样?是说出那个人,拿走这五千块钱,大家从此相安无事,还是要进去里面坐坐,你们只有一分钟的考虑时间。”在小林的搀扶下,我从这人的面前站起身来,在旁边的沙发椅里坐下,接过小季端来的时汁,小小的喝了一口。
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一起看向那个带头的人。
“小林,计时,还有五十秒!”
我有一种直觉,这个人不仅认识我,而且还是我熟悉的人。我都已经躲到这样的地方了,竟然还不肯放过我,还要给我难过。
“我只知道她姓叶,他们都叫她叶小姐。戴着一个红色的玫瑰发卡,瓜子脸,左眉下有一颗大大的黑痣,长的挺漂亮的。”
终于,这个带头的说出了那个人。叶小姐?根据他的形容,这不是叶肖肖又是谁?
我让小林把五千块钱给他们,但是他们不敢接,因为小季就在旁边拽着拳头,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伙人走了,也说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初桐,你......”
看着小季眼睛里的担心,我只是看着手中的果汁杯。
如果说叶肖肖都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那是不是顾辰景也已经知道,还有可能已经知道我已经怀孕的事情呢?
如果真要是这样,接下来,他们又会怎样对付我和孩子呢?是联手,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宝宝,妈妈应该怎么办?我低头,抚着肚子。
可也正是由于我低头抚肚的这个动作,才错过了小季看向咖啡厅外某一个地方的眼神。
“好了初桐,别瞎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季在我对面的那一张沙发椅里坐下来,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上,安慰着我。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要真有她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叶肖肖对我的恨,是因为顾辰景这个人;
顾辰景对我的恨,是因为我“撞死”了他的妻子;
这两人马上就要结婚了,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一但他们联起手来,凭着他们的实力,这世界上,怕将再也无我的立足之地......
顾辰景和叶肖肖结婚了。
电视里,教堂中,媒体前,他穿着西装,她穿着婚纱,一起站在红毯的另一端,郎才女貌,好不相配。
叶庭风和陈蓓华坐在贵宾席上,笑的合不拢嘴。
顾家没有一个人去。
在听见牧师宣布他们结为夫妻,而他也就要为她戴上戒指的时候,我关去电视,准备回屋。
可是因为肚子大了的缘故,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打翻上桌上的水杯,流了一地。
费了好大的力,我才好不容易把木地板擦干净。
“初桐,怎么还没睡。”小季穿着凯蒂猫睡衣,从洗手间出来。
“马上就去睡了。”很难想像,那么干练的一个女子,居然也会喜欢这种卡通的图案。
“嗯...没事...我知道...好的。”有一天经过厨房,我听见小季在打电话,可是她在看见我后,就把电话挂了,还说是她家里打来的电话。
我没有怀疑。
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走起路来也越来越吃力。
我在咖啡厅里的活动范围被小林和小季限制在收银台里,什么活都不让我做,就连我要去帮客人点单,都被她们抢着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