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包厢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想要从他的怀中下来,他却不准。
“顾辰景,你放唔唔~~~~”
酒的味道和着烟草的味道,一起冲进口中,让我的胃里直翻涌。
“喝的稍微有点多了,让我缓缓。”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间,闷闷地说着。
电视里依旧在播放着音乐,是程响的《新娘不是我》。
人世间有过几多苦与愁
走过多载风雨终看不透
你的爱在心头
迟迟徘徊不肯走
留下.......
一首结束,另一首响起,还是程响的。只是曲目不同,从刚刚的《新娘不是我》改成了《等你千年》。
雪,依旧在下着,风,依旧在吹着,顾辰景没有起来,我也没有动。
古龙水的淡淡味道被酒和烟的味道取代。
他的手扣在我的腰上,他的气息喷在我的颈间,他的头发扫到我的耳朵,痒痒的。
我把手垂放在沙发里。
“顾辰景,好些了吗?”
腰酸了,脖子酸了,我这才出声,问着他。
“再一会儿,就一会儿。”
低眉,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再说话,只留下电视中的音乐在包厢里静静流淌。
和你的这一次分手竟然成了永久
我们的缘分已经走到尽头
和你的这一次分手变成永恒的伤口
承诺最后变成一堆堆借口
.......
拿过摇控器,我把音乐关了,只剩下那朵朵粉色牡丹在屏幕上来回循环。
走出亮点时,华灯和路边的霓虹共同够成了这夜晚独有的指引灯。
一阵寒风吹来,我拢了拢衣服。
“批上吧,别感冒了。”
批在身上的西装,入鼻的古龙水味道,我伸手就要拉去,他却按住了我的手。
“批好。”
看着这双眼睛,我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再去拉。
他去拉车门,我问他有没有问题,他说没有。
我还是不放心,毕竟他刚刚喝了那么多酒。
“放心吧,如果有问题,我不会载你。”
就在我想说“我们还是拦出租吧”的时候,他又这么说道,还直接拉起我,把我塞进了副驾驶座。
“把安全带系上。”
看见他侧身,弯身,伸手,我自己拉起了安全带。
他拉安全带的手一停。
“叶初桐,你真的决定*****?”
“啪哒”
“你刚刚说什么。”安全带系好,我抬头,看着他。
“没什么。”
车子缓缓启动,融入车水马龙的车流中。
我想要看向窗外,但在玻璃的映射里,却全是他专心开着车的侧影,和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以及那空无一物的无名指。
闭上眼睛,我决定不再去看。
晚上,顾辰景没有再去我那里,而是回了他自己的家。
第二天一大早,我吃过早餐,就回了柒水镇。
十二年后,又一次站在这棵梧桐树下,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它茁壮了,长高了,枝条也比以前要多了。
它那光秃秃的枝杆上落满了积雪。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我们小时候经常来玩的地方,更是我们曾经埋下各自许愿瓶的地方。
一阵寒风吹来,树枝摇晃,“刷刷刷~”声中,积雪落下枝头,或在地上,或在我身上。
摸着树杆上的那个疤,那是第一次靠过的地方。
一身白衣,驼着背。
“喂,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是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然而他却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望着那一片片的绿色稻田。
在这里,我陪了他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
“我叫顾辰景,你可以叫我名字!”
这是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看向了我。
那双眼睛黑黑的,没有杂质,就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金色的夕阳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是那么高贵,像是某个遗落在外的王子一样。
“顾辰景,十二年了,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连一条讯息都不给我。我的QQ一直都没有换过,为的就是你随时都能找到我。”
我垂下了手。
看见了落在雪地上的泪。
“叶初桐,长大以后,做我的新娘子吧!”
“叶初桐,我不会再让叶肖肖欺负你!”
“叶初桐,长大以后,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叶初桐,我......”
对着树杆,一脚踢去,迎着“刷刷”落下的积雪,我没有躲,没有避,只是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树下,由着它们或砸在我身上,又或砸在我周围。
如果他现在就站在我身边的话,或许会说这样的一句话,“叶初桐,你这是要把你自己堆成雪人啊~?”
如果他现在就陪在我身边的话,或许会拍去我身上的积雪,然后脱下他的外套,批在我的身上,最后担心的问我“叶初桐,是不是叶肖肖又欺负你了?”
如果他现在还陪在我身边的话,或许还会说“傻丫头,嘴唇都乌了,你都不冷的吗?”
如果他现在还陪在我身边的话,......
有太多太多的“如果”和“或许”在我脑中形成,可是我知道,那个人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也永远都回不去了。
在这里,我和我的过去做了一个彻底的告别,那就是刨开积雪,找到我们曾经埋下许愿瓶的地方。
我绕过了他的,只挖出了自己的。
叶初桐要做顾辰景的新娘
这是我在十二岁生日那天,许下的愿望,也是唯一的一个。
想着那个冷漠又绝望的背影,想着那个已经消失了十二年的人,我红着眼睛,就着模糊的视线,颤抖着手,一点一点的把它从许愿瓶中取了出来。
字迹还是当年的字迹,没有变。
我把它撕成了碎片,然后紧紧地撰在手心里,紧紧地贴在胸前。
眼泪流出,滴在我撰着许愿瓶的手上。
冰冰的,也凉凉的。
我不想丢,舍不得丢,如果可以,我愿意就这样一直空等下去。
但是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我别无选择。
“顾辰景,再见了!”
等到睁开眼睛时,我摊开手心,最后绝望地看着它们和这冬天里的片片飞雪一样,连同我或许此生都再也无法实现的期盼一起,被这冬天里的寒风带走,难再寻找。
都说坚持一件事情不容易,放弃一件事更不容易,但是当我看着那些在寒风中,早已经不复见的碎片纸屑时,我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转身,我离开了那里。
不再留恋。
而就在我走后不久,另外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就站在我刚刚所站过的地方,摸过我刚刚摸过的地方,踢过我刚刚所踢的地方,还......
坐了一天客车的我,很累很累,但是这一整个晚上,我却一宿都没睡。虽然已经决定放弃了,可我还想用这最后一个晚上来想念他。
明天过后,这个人就将被我深藏。
翻开那个日记本,我只写了一句话。
顾辰景,对不起,十二年了,我等不起了,再见......
放下笔,合上它,我把它琐进了另外一个抽屉中。
第二天早上,我在门口遇见顾辰景。
他抬手,正要敲我的门。
还是一身黑色的西装。
他的手背上有数条划痕,红红的,都在一厘米左右。
“你昨天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几回,你都不在。”
“去处理事情了。”
“我还没有吃早饭,陪我吃吧,一会儿我送你去上班。”
“嗯。”
我没有再骑单车,而是坐上他的车子。
十分钟后,车子在一家叫作“私人早餐”的店前停下。
“顾先生你来啦,里面坐。”
这里的老板似乎和他很熟,不仅热络的和他打着招呼,还连他姓什么都知道。
“荞面?”
听着他的问题,我摇头,说已经吃过了。
他点了两个芽菜包子,一碗玉米稀饭,没有加糖。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筷子,荧亮的指甲盖,夹在筷子中间的让人垂涎欲滴的包子,这个男人,就连夹个包子,都可以这么优雅。
转头,我看向了店外。
店里的生意很好,时不时的有人进来。
我没再看向他。
“老板,收钱。”
“一共二十块。”
两个芽菜包,一碗玉米稀饭,就是二十块!
车子里很安静,只有车载音乐在静静的流淌着。
“下午几点下班,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会坐”
“哧~”
“叶初桐,我虽然答应了不干涉你,但是不代表我会什么事都由着你!”
我未完的话,突然停下的车子,他突然说来的冷冷话声,看来的冷冷眼睛,我又感到了那种害怕,只有面对这样的他时才会有的害怕。
“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几点下班!”
“我说了我唔唔唔唔~”
印上来的唇,看来的冷冷眼睛,扫在脸上的睫毛,扣在腰上的手,我试着推开他。
最后,我失败了。
“叶初桐,别让我重复我刚刚的话!”
看见他搭在车窗按钮上的手,“五点半!”我就赶紧说出了时间。这个地方,虽然距离公司还有点远,但是同样会有认识的同事经过。
“嗯,这样才乖!”
蜻蜓点水般的轻啄落在唇上,我看见了他笑笑的眼睛。
在距离公司五十米的地方,车子停下,我下了车。
走进公司,都还来不及坐下,总监就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然后告诉我,查出来了,是有人临时更改了我的设计,至于这个人是谁,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但是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想点破而已。
为了庆祝我的清白,和欢迎新总监的到来,同事们决定一起出去嗨皮一次,而无巧不巧的,地点还是选在之前的那个亮点。
趁着休息,来到茶水间,我给顾辰景打了一个电话。
听着对面空空的回音,他在电话中的淡淡“嗯”声,我挂了电话。其实我是不想给他打这个电话的,但是只要一想到今天早上的那个吻,还有他的话,我最后还是这么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男人,我的心里就是没来由的害怕着。
包厢里,同事们都在玩着游戏,也在拼着酒,就只有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因为胃病的缘故,同事们都没有勉强我,也没有为难我,可是我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吵闹,和这难闻的酒味,于是就去了洗手间。
看着那个在走廊里打电话的人,我只是快速走过他的身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只说了要和同事一起出来聚聚,并没有告诉他地址。
“躲我?”
“没有。”看着这只拉住我的手,我冷冷的甩开了他。
察觉到他的靠近,我头一偏,可他的唇还是刷过了我的脸。
“什么时候结束。”
“不知道。”
手被他拉起,我抽了抽,抽不回。
“我大概还有十来分钟,你在哪个包间,我完了就来找你。”
“不必了。同”
“叶初桐,看来你忘了我今天早上的话!”
不好!
“唔唔唔~”
低下来的阴影,覆盖上来的唇,扣上我后脑勺的手,瞥见走来的人,我张口就咬在了他的唇上。
“嘶~”
他在痛呼声中放开了我。
我尝到了血的味道。
是他的!
擦着嘴角,看着尴尬的路人,我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向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镜子里,看着另外一个我,脸红的都可以和西红柿媲美了。
看着上面的褐色血迹,我想到了顾辰景几次吻我的感觉,也想到了当年那个人偷亲我时的场景。
那是初二那年九月的一个星期天,因为太阳实在太大,再加上前天晚上又补习了一个晚上,所以我便趁着忙完了家务活的空档,偷偷的跑到那棵梧桐树下,想要好好的补上一觉。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唇上爬来爬去的,糯糯的,湿湿的,还冰冰凉凉的,以为是毛毛虫的我被吓的睁开了眼睛。
“那个,桐桐,呃这么大的太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睡觉啊?”
是他。
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红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四处乱转,就是不看我。
又想到他了!
掬一捧水,拍在脸上,我清醒过来,离开了洗手间。
“呼呼~”的寒风,墙边的烟灰,被烟灰包围的烟头,哪里还有人!
当我回到包厢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结账,就等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