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相见不如怀念}
沙夜咬着苹果走出校门,向右拐,一眼就看见了等在第七棵杨树下的柳澄。
远远看见他靠坐在电动车上低着头玩手机,沙夜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些,脚步也快了许多。直到被她的影子完全覆盖住,柳澄才抬起眼,顺便把手机揣回兜里。
“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啊……”柳澄从后车座上站起来,立刻比沙夜高出一头半,“每次见你,你都在吃苹果。”
沙夜故意吃给他看似的使劲咬了一大口苹果,然后努力踮起脚尖,“多吃苹果是可以长高的!”踮脚拔高的平衡感保持不了多久,沙夜就掉回了原来的高度,也因此惹得柳澄噗地笑出声来。
沙夜总觉得柳澄的笑容像是透过白水晶看到的天空,干净又清透,所以她总是会像这样故意逗得他发笑,他笑起来时候眼睛里会比平时更黑亮一点,好像日光下流转着异彩的黑曜石。
可是现在,这双漂亮的黑曜石却越过了她的肩膀,朝着她身后看了过去。沙夜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跟着一只小尾巴,她侧过半个身子,让出身后金发蓝眼的少年,介绍给柳澄:“他是Vaudoyer,法国人。”
因为柳澄只是快下课的时候突然发来短信说在门口等她,因此沙夜完全来不及安排Vaudoyer。心里怨念着因为一个区区交换生而失去了和柳澄共进晚餐的机会,沙夜不由得狠狠瞪了无辜的法国少年一样。
法国少年坦言地接受了沙夜怨恨的目光,然后用流畅的英语问她,那是你的恋人吗?
恋人……
沙夜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多么好听的发音啊。可惜,她和柳澄永远也不可能站在这个单词的两端。
{没有童话中美好的相遇}
沙夜和柳澄并不像Vaudoyer后来猜测的那样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实际上她认识他,才仅仅一年时间。去年她入学的时候,他已经高三了。
那年她是广播台最懒惰的新人,而他碰巧是因特殊情况延迟了退位的广播台社长,因此两条原本该平行的线才有了交叉的机会。
冷眼旁观了一阵子,柳澄终于忍受不了这个懒新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例会不出席、文稿不写录音不做的幽灵行经了,于是决定亲自出马,驯服这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小兽。
柳澄堵在校门口,抓住了从来不会准时出现在广播室的沙夜,她倒也没表现出不情不愿的样子,乖乖跟他返回了广播室。柳澄遣散了正忙碌着的众人,很有部长气势的命令沙夜独自写完下周音乐电台的策划稿,然后把她反锁在了屋子里。
沙夜扑过去使劲拍打门,大声喊柳澄给她开门,可是却只换来一句“你乖乖写策划稿,我一个小时之后回来开门”。沙夜趴在门上侧耳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走廊里再无任何动静。
“什么破烂门!”既然拿着钥匙的人已经走了,沙夜也只能使劲踹了一下门板撒气。这扇门居然老旧到还需要用挂锁,真是……柳澄这家伙真是太过分了!
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沙夜踱到窗口朝外看了看——广播室在一层,外面是平整的草坪——沙夜的眼睛亮了起来,哼!这种把戏就想困住老娘?
沙夜动作轻敏地爬上窗台,从窗户跃到了地面上。回头看了眼自己在刚浇过水的草坪上留下的一串明显的脚印,沙夜扬起嘴角,想象着等会儿柳澄面对空屋时哭笑不得的样子,喀嚓咬了一口从广播室桌子上顺出来的苹果。
从此柳澄长了记性,以后惩罚沙夜做苦力的时候,他都会亲自留下来做监工。
他坐在会议圆桌的一头,圆珠笔在他右手指间流畅地来回旋转,他面前摊开着厚厚的理综真题册,可他的视线却集中在坐在圆桌另一头塞着耳机埋头写字的女生身上。
不可否认,沙夜的文字功底是很好的,对于音乐的把握也很独特。她第一次写得音乐稿,就让他小小惊艳了一把,她选了比较冷门的曹方的专辑,搭配上清冷细腻的心情故事,串联起了所有曲目。
在试音的过程中,柳澄不满意所有人朗读沙夜那些柔软文字的声音,就连头牌主持人都解不开他紧皱的眉头。最后他还是抓来沙夜去录节目,既然是她自己的稿子就让她自己去念吧,这样即使毁了也不可惜。
没想到沙夜时而插进歌词内的慵懒得如同呓语的声音,竟透着勾人困倦的舒适感,极为符合午休时段的校园电台所希望营造出的效果。
第一次试音让沙夜的才华崭露头角,从此柳澄更加紧紧地盯住了她,交给她更多的任务,让她写更多的稿子,让她随自己的喜好去录音——他正在一步步地把她培养成优质苦力,因为她是他看中的人。
这间屋子是拉了窗帘的,因为沙夜不喜欢太阳光,她说自己最适合躲在阴暗干燥的角落过自己低调的生活。没有日光,她身上自然也没有传说中被日光打磨出的美好光晕,但是她随手将自然垂落的碎发拢到耳后的动作,在柳澄看来却是比日光还要纯粹,一如她率真的性格。
柳澄想起来当初她来面试的时候,他按照惯例问她为什么喜欢广播台工作的时候,她竟然坦然地回答说她根本不喜欢,而在她阐述完想要加入广播台的理由后更是让他愣了二十多秒——她说她要加入广播台是因为以后可以以此为借口逃掉中午老师谈话或下午班级扫除,她的声音理直气壮。
后来柳澄反思,大概是当初名单搞错了,才被给出这样回答的家伙混了进来。因为他真的不记得,那个时候他因为觉得这个小家伙很有趣而产生过放水的念头。
{最小的彩虹是眼泪}
沙夜记得最初自己是很讨厌柳澄的,因为他总是毫无道理地给自己指派无数的任务。她给他下的定义是仗势欺人滥用职权,并且她曾跑去学生处控告他软禁自己——把她锁在广播室里写文稿。
后来呢……后来她逐渐被他带来的零食收买,经常一边骂着他欺压弱小,一边拆开薯片果冻大快朵颐。味蕾被讨好了,也就看柳澄顺眼多了,沙夜想这大概就是吃人嘴短的引申效果吧。
高三生竟然还有精力管广播台这种与高考毫无关系的事情?沙夜讨厌柳澄的另外一部分原因正是基于这一点,出于某种小市民心理,沙夜十分嫉妒柳澄这种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年级前三名的优等生。
可后来沙夜偶尔在午休时路过图书馆的时候,她总能看见坐在宽大落地窗后面的柳澄——他每次都坐在固定的座位上,低着头拿笔在卷子或者练习册上写写划划。
当然有时她也能看见他趴在一堆书上睡觉,额发乖顺地垂至鼻尖,薄薄的淡色嘴唇抿成一线,长长的睫毛或许是因为睡不安稳正轻轻颤动着——沙夜之所以能掌握到这些小细节,是因为她蹑手蹑脚溜到他身边想吓唬他,但恶作剧之心就终止在她朝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俯下身之后,莫名其妙地,他呼出的热气就熏红了她的脸,沙夜条件反射般捂住脸想要迅速降温,却适得其反越捂越红……最终她转身逃出了图书馆。
沙夜这才明白,原来柳澄并不是游刃有余地在兼管广播台,只不过他会牺牲别的男生在操场打球的午休时间用来学习,弥补上因管理广播台而耽误掉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被柳澄这样的榜样激励了,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多接触了解他,总之沙夜也开始抱着作业去图书馆写。
——又来学习了?感觉最近你突然变得好勤奋。
——嗯因为……因为快期中考试了。
面对柳澄试探性的问句,沙夜转了转眼珠,迅速找了条靠谱的理由去堵上他的嘴。因为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每天固定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只是觉得他偶尔睡眠的样子很好看吧?
午休一个半小时在图书馆,放学后又一个半小时在广播台,沙夜每天有三个小时是和柳澄在一起的。优秀的柳澄,温柔的柳澄,傲气的柳澄,腹黑的柳澄……沙夜360度角观察到了柳澄的方方面面,她无数次见过柳澄那最勾女孩子芳心的笑容,但唯一一次有了怦然心动的错觉,却是因为看见了他的眼泪……
那天她状态不佳反复录音N次才算通过,等到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柳澄在锁门后扭头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东西。
沙夜早就察觉到了柳澄今天有些反常,就连自己录节目反复折腾这么多次他都没有骂自己,而现在他居然破天荒打算请自己吃饭……果然是出了大事件!于是在八卦之心的驱使下,沙夜跟着柳澄去了校外西街上的小吃店。
柳澄往自己的牛筋面里加了很多辣椒,辣椒辣得他张着嘴吐舌头,辣椒辣得他不断擤鼻涕,辣椒辣得他红了鼻头红了眼眶……沙夜看着柳澄笑着用手背蹭去眼泪说真是太辣了,现在她终于确定了,刚刚在柳澄眼底读到的忧伤和隐忍并不是她眼花。
她只能呆呆看着柳澄借着辣椒的名义拼命流眼泪,却不敢开口去问究竟是什么可以让这个青塔高中最优秀的男生难过成这个样子。
他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落在了她的心里,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擅自决定的冒险游戏}
沙夜终于知道让柳澄难过的原因是个叫做宛祺的女生的时候,柳澄和宛祺已经和好如初了。
她有次放学后被班级大扫除拖得晚了,她收拾好垃圾袋准备回家的时候整个教学楼已经基本上人去楼空了,从三楼下到一楼路过柳澄班级的时候,发现竟然还开着门,于是她悄悄探了下头,没想到竟然撞破了接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