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羡换下了粗布衣裳。
有专人负责量体,制作衣裳。
隔日便送来了一袭白衣。
裙摆上的树树梨花,依稀可见。
腰封则是绣着艳丽的红梅。
红梅,是青禾的国花。
楹羡勾起唇角一笑。
眸中黯然无光。
换上一袭白裙。
她轻轻碰了下头顶的银铃发簪,发出悦耳的铃铃声。
楹羡起身,看向为她做衣裳的女官,道:“你可觉得有何不妥?”
“……”女官低眸沉默。
楹羡笑而不语。
想必她们来时,圣上便与她们商讨过衣裳的事了。
就算涑国使臣不说,他也会安排楹羡前去涑国赔礼道歉。
“腰封改成梨花吧,还要请你们,帮我做一支梨花发簪。”楹羡歪头笑道。
“如果真的要加上青禾的元素,”楹羡面不改色道,“可将腰封改为青色。”
梨花是南囹国的国花,曾种满整个皇宫。
每年的春天,南囹国都仿佛置身于雪白的梨花之中,美得令人心醉,看一眼,便可让人流连忘返。
只是后来……
一把红色大火,毁了所有……
只得在梦中窥见一二。
所以红色,对楹羡而言,是禁忌。
“奴婢记下了。”
那女官模样打扮的人,弓着身子,低眉顺眼的回道。
楹羡见此,不禁闭眸,皱紧了眉头。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众人并不是真的平等。
但并不代表她就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
相反的,她讨厌看到别人做出低人一等的模样。
见她毕恭毕敬的退出房门。
陶锦进来了。
“你这样真的很美哎。”陶锦笑道。
“人靠衣装马靠鞍,”楹羡也忍不住低眸笑了,“衣服好看,自然就显得人好看。”
“那可不一定。”陶锦眯眼笑了,“之前是你的粗布衣裳太过普通,所以才让人注意不到你的美。”
“是吗?”楹羡也勾起唇角笑了,看向了镜中的自己,眸中黯然失色,“但我觉得,我配不上这件衣服。”
“怎会?”陶锦上前帮她整理衣裳,“很适合你。”
“你看我皮糙肉厚的,脸色也不白嫩,也不红润,”楹羡看向陶锦道,
“是真的没有天生高贵的人穿得来得好看。”
“……”陶锦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次日一早。
楹羡便头戴青色梨花发簪,身着梨花长裙,青色的梨花腰带,坐上了马车。
陶锦帮楹羡上了妆,倒是有了几分纯净的气质,但更多的,还是浑身散布的清冷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三日颠簸,终是到了涑国皇城。
繁华大道,欣欣向荣的一切。
楹羡看着马车外的人群。
小贩在街道两旁摆摊,口中叫喊着各样的口号。
在熙攘人群之中,也有来回穿梭的小贩在游走,或者扛在肩上叫卖,或是举过头顶摇晃着物品,发出阵阵声响……
繁荣而又富强,不外如是。
“皇上有令,因公务繁忙,不便见客,先请青禾公主前往云阁宫。”
“是。”领头接旨。
楹羡欠身,保持着微笑。
云阁宫,原先有两位贵人,一位妃子。
只不过,由于几年前,一位贵人失足落入井中,次日宫女打水才被发现。
而经过此事惊吓,另一位贵人患上了精神失常,经常一人自言自语。
有传言说,这位贵人是被失足落入井中的贵人所缠身导致。
她并不是真的自言自语,而是在和另一位贵人聊天。
而这最后一位,便是和云,和妃。
如今,下落不明。
“你来了。”
楹羡刚迈进云阁宫,坐在台阶上失神的贵人,便抬眸道,“你总算来了。”
“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多孤独。
我家里人本是想让我找一个老实顾家的男人嫁了,起码成亲后,他会给我我最想要的安全感。
虽是搭伙过日子,各取所需,但我或许,不会因为可大可小的事而让自己夜夜失眠。”
“可这么久了,你不累吗?”
坐在台阶上的女子,突然换了神色,语气也变了,和刚才的模样相比,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我累,我好累的……我好久好久没睡好过了,可我真的,怎么都睡不着……”
转眼间,她又换成了之前的模样。
“那么累你坚持什么?如果他心里有你,不会舍得让你这么累,他就算愚笨至极,不知该怎么做,可若他心里有你,他就会陪你。你真的不懂吗?”
“我……”
“他是在权利争夺,权衡利弊之中长大的,没人教他怎么去爱一个人,也没人告诉他需要爱谁。
所以素鸢,需要改变的,长大的,从来不是他啊。”
……
楹羡看着蹲在台阶上,自顾自的聊天的女子,有些不知该进该退。
该闭嘴还是该上前打断她。
如若不是难以做到,她真想和她一起,做一个简单的,别人眼中的精神失常。
“你说,坚持和放弃那个更难?”
她突然看向楹羡开口。
“想必对你而言,放弃最难。
对我而言的话,我没坚持过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弃过什么。”
她又低眸苦笑着,语气中略带些惆怅的味道。
楹羡也只好埋头沉默苦笑。
“楹羡公主,皇后召见。”
“劳烦公公,前方带路。”楹羡勾起唇角一笑,看向那位贵人,正好与素鸢对视一眼,朝贵人欠身行完礼,楹羡独自跟内侍前去。
“娘娘,人带到了。”
“嗯,下去吧。”雍容华贵的女子罢手,那内侍便下去了。
只见那女子背对着自己,看不出模样。
见她抬起一只手,却迟迟不见旁人的动作。
楹羡不禁看向整个屋子,只有自己与她。
见此,楹羡只好亲自上前,搀扶着她起身。
“公主亲自来搀扶,倒是让本宫受宠若惊。”
“皇后客气。”楹羡笑道,并不多说。
“不知公主怎么看待贵国与甸国,与罡国的战事。”皇后笑的温柔,语气也甚是柔和。
“楹羡只是一介女子,在边疆时,也只是在后方治疗伤员。这战场的事,都是将军们在商讨,我不知其一二,更不敢妄加评论。”
皇后笑意不由更深了。
“我真希望,敌人能和你一样善良。”皇后的眸中,多了些复杂的神色。
楹羡低眸沉思会儿,便颔首浅笑起来,眸中更是多了不见底的柔情。
“我只是希望战争能早点结束,我不想有孩子出生在有战争的时期。我也不想让这世间人,后悔来到这世上,后悔生为青禾人。
我不求青禾能富裕繁荣如贵国,也不期望我能有什么好的地位,我只希望人们生活在和平的年代,我是真不想让战争蔓延,让更多人流离失所。”
楹羡道。
“战争也并非只有痛苦,它会让一个国家变得更加辽阔。只有一个国家的疆土广了,有了更多的土地,一个国家才能变得更加繁荣昌盛。”
皇后看向楹羡,盛气凌人道。
眸中是遮不住的野心与欲望。
“可是……那是战争结束很久之后的事了。”
楹羡抬眸直视着皇后,“而对于经历了战争的那些人而言,他们的痛苦是伴随终生的遗憾。”
楹羡低眸,沉默了片刻。
又道,“战争最终伤害的人,永远是最无辜的人。
战争是权力者的争夺游戏,是事关士兵荣辱的搏斗,却是无数无辜百姓和孩童的噩梦……”
“你以为你现在看到的一切,就是真的和平吗?”
王后笑容满面,她面向楹羡,仪态得体,声音温柔。
她对着楹羡的耳朵,用只能楹羡听到的声音道,
“你看到的不过是假象,你想象的和平是不可能存在的。
有的可以靠着互利互惠永久和平下去,但人都是贪婪自私的,没有绝对的和平。”
“可我愿意相信,人性本善。”
楹羡扭头看向皇后轻笑开口。
目光柔和的,直视着与自己仅隔一指的女人。
“我也希望。”皇后也勾起唇角笑了。
在此之前,世人皆道,王后宅心仁厚,温柔贤淑,为人亲和……
如今看来,却是假象。
是夜。
月儿弯弯,风儿微凉。
“羡儿!”
一中年女子伸手抓住了射向白衣女子胸口的箭,自己的左腹却被黑衣人锋利的剑刺穿。
语气却依旧平稳而温柔,“好险,没事吧?”说着,脸上便扬起了笑。
女子看着他的笑,眼泪就决堤了:“队长……”
而中年女子却没有再看女子,而是反手将手里握着的箭快速的刺进了对方的脖子……
“你醒醒啊。”
听声,楹羡看向屋内另一侧,只见周轴正和几个黑衣人打的正酣。
只见他,用剑刃划过了对方的喉咙。
直奔向自己。
楹羡看向更远处,黑衣人还有十多个。
只见郑铮正和一人打得激烈,可能因为对方的力气太大,郑铮有些吃力,只能限于防守。
队长再次摇摇头,又挺身加入了战斗。
“不去不行吗?”楹羡张嘴,略带哭腔道。
队长却无奈的低首,咧开嘴角笑了,“我的公主殿下,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楹羡眸中似有琉璃在顷刻间破裂成碎片,泛起点点辰光。
“但凡有一点办法,”队长又
泪目道,“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要怪就怪我们的不强大,不富强,”楹羡握拳道。
……
楹羡不知道的是,素鸢此刻,正坐在她的床边。
她看着她握紧的拳,看着她眼角的泪,额头的汗。
手里的匕首在清冷月色下,泛起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