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星缠宝校,跨天驷、日华边。看岭表孤松,峰尖秋隼,谁与争先。君王识公英武,便除书、飞下九重天。”
——刘敏中《木兰花慢》
王教授、利剑和卫中华送走张真人后,重新开始了会话。
“教授”,卫中华说道:“那些太极啊、八卦什么的,是属于道教的吧?我见很多道士穿的衣服上都有这类图案。”王教授道:“太极、八卦、周易、六甲、风水等等都属于道教文化的范畴,只不过所有的这些都起源于一个更早的文化代表成就,那就是河图洛书。”
卫中华和利剑还年轻,只是恍惚听说过这两个名词,从未做过深入的了解,于是耐心听老教授讲了下去:“《周易·系辞上》曾云:‘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后人也大多以此为据。在现存的文献中,河图洛书最早收录于《尚书》,其次《易传》、《论语》、《竹书纪年》、《礼记》、《管子》和诸子百家等文学作品中都对它有过记述;而后世关于河图洛书记载、研究的文献更是数不胜数。千百年来,尽管有不少人对这两幅神秘图案做过大量的研究,但因其原图上没有文字注解,所以至今仍未形成一个被学术界公认的权威性解释。”
王教授在一张白纸上简单画出河图与洛书的形状,然后继续说道:“传说在伏羲氏时代,洛阳孟津县境内的黄河中浮出龙马,背负‘河图’献于伏羲。伏羲依此而演八卦,后成为《周易》的来源。又相传在大禹时期,洛阳洛宁县的洛河中浮出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又依此定九章大法治理天下,流传下来后收入《尚书》中,名曰《洪范》。”
王教授笑笑说道:“这些毕竟都是传说。河图洛书是上古文明的产物,要想从实证角度上确定它产生的具体地点和年代,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因此关于二者的起源就有很多种说法。有人说‘河图’的‘河’指的是‘星河’,就是宇宙的意思;寓意极多极广、玄妙无穷、深奥无尽。也有人说‘河’指的是‘有河氏’,而‘河出图’说的是有河氏向伏羲进献此图之意。至于洛书,应指的是宇宙空间脉络变化图,还有的说它是天象立体图。这些个说法都有它一定的道理,但是都不够准确。据我的判断,若想知道河图洛书的寓意,就要站着历史的角度去认知它,才能还原其本来面目。”
“那么它们究竟是表达什么意思呢?”卫中华问道。
王教授说道:“河图洛书既表达了我国古人观星的实况,又提供了观星的方法。二图最上方的图像,一为九星,一为七星,这正是《黄帝·素问·灵枢经》中描述的‘九星悬朗,七曜周旋’之意。根据章动岁差来看,12000年前的北斗星不是七颗,而是九颗。如今的北斗七星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而当时的北斗勺柄尾端还有另外的两颗星,那就是玄戈和招摇。我们可以籍此用章动岁差推演洛书河图产生的年代,其最晚应不晚于12000年前。至于根据此图观测星象,就不得不说起古人常用的方法,那就是结绳记事。河图洛书中的这些小点,中间都有直线连接,正是形象的表述了古人结绳记事的情景:图上的每个小点,不仅表示一个星体,也表示一个绳结。因此,河图洛书也被称作‘天索易’。”
利剑问道:“他们是怎样通过‘结绳’来观测星体的呢?”王教授说道:“观测的方法,《周髀算经》中曾有过详细的描述。就拿北极星的观测来说,书中是这样阐述的:‘正北极枢:璇玑之中,正北,天之中,正极之所游。冬至日加酉之时,立八尺表,以绳系表颠,希望北极中大星,引绳计地而识之。又到旦明日加卯之时,复引绳希望之;首及绳致地,而识其端相去二尺三寸。’关于其他星象的观测,《周髀》中也同样记述了很多。我们大多数人都知道《周髀算经》在数学方面的价值,却往往忽略了它同时是一部天文学巨著。”
卫中华看着图中那些小点,不觉苦笑道:“我可能有密集恐惧症。看得头都晕了,还是记不住这些点子的规律。”王教授笑了,对他说道:“我教你两个口诀,就容易记了。河图的口诀是:‘一六共宗,为水居北;二七同道,为火居南;三八为朋,为木居东;四九为友,为金居西;五十同途,为土居中。’洛书的口诀是:‘戴九尾(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
卫中华和利剑根据口诀仔细对照了一下,果真像教授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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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下流,贼强盗!”湿娃一边骂,一边抽抽噎噎的哭将起来。我一时无语,只能坐在旁边默默的听着。失去处子之身,也就等于失去了角逐下一任九天玄女的资格,也难怪其发怒。
月亮重新漏出了圆脸,将一缕清光通过小窗,洒在湿娃欺霜赛雪的肌肤上。她衣衫不整,秀发紊乱,更是平添了几分柔和凄美的气息。我心下生怜,歉意的说道:“湿娃仙子,此事只怪传龙。我定力不佳,以致于辱及仙子。要打要骂,传龙决无二言。”湿娃哭道:“便是打死你又有何用,能换回我清白女儿之身吗?你和华后为了伊娃,居然做下这等卑劣之事,不怕遭天谴吗?”
我半天无语,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正在这时,只听外面有人呼叫道:“师姐,湿娃师姐,你在里面吗?”湿娃吃了一惊,胡乱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犹豫片刻,方慢慢打开屋门。只见外面空地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伊西氏,另一个正是设计陷害她的九河神女。
湿娃一见九河神女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大是恚怒;只是当着伊西氏的面,又不便将此事揭出来,只好装作冷漠的样子说道:“走吧。”伊西氏不明所以,只好跟在她身后朝雷鸟走去。
我等伊西氏走后,才敢走出屋子。看着月光下雷鸟远去的身影,对九河神女感叹道:“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无耻了?”九河神女道:“怕什么,一切有我呢。”我苦笑道:“我信你才怪。她师傅知道后,非扒下我的皮不可!”
选举大会地点设在八重天的圣母宫。
次日一早,昆仑上的三十六位梵天、七十二路方神大多都已到场。这些方神们各有所长,同时也各有分工;平常分散在伊甸各处,一般很难聚齐。其中天之九部的统领,这次只到了六位。天齐部的红光远在西域,任务艰巨,所以没来。天龙部的雷公,一则远在中原,二则未被伊洛西姆承认,故而也未到场。天鸟部的九凤更是耐人寻味;他虽已得到了通知,人却未到。至于合雄部,在伊洛西姆眼中根本就不合法,故而华光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伊洛西姆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她脸色铁青,一进来就狠狠的盯住我。众人见素日里跟她形影不离的湿娃并未到来,都暗自诧异。我和九河神女自是心中有数,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伊洛西姆果然首先向我发难道:“传龙小子,你可知罪?”我知道该来的始终躲不过去,于是不慌不忙的说道:“晚辈不知身犯何罪,还请前辈明示。”伊洛西姆终于忍不住发怒道:“你强行奸污了我湿娃爱徒,难道还不是大罪?”
众人一片哗然,脸上均现出惊愕之色。唯有数人反应不同:伊洛安娜哑然失笑;伊南娜面有喜色;麻姑则狠狠的瞪着我,若非在公众场合,此时估计已上来拧我的耳朵了;婼亚脸色苍白,似乎回忆起了往事;伊娃若不是有伊洛莱扶住,此刻怕已站不住了。唯有那九河神女面色如常,坦然说道:“二师傅错怪传龙了。此事乃是弟子所为:我给传龙、湿娃二人分别下了迷药,所以他们才做出这等羞人之事。”
这次反而轮到伊洛西姆愕然了。她不解的问道:“我们师徒平素待汝不薄,你为何做下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来?”九河神女说道:“数月之前,弟子得知麻姑师姐等一众梵天在江南中了夙海的迷药,当时便来昆仑找二师傅求证。你老可记得此事?”伊洛西姆道:“我每日里俗务缠身,哪还记得这些小事?”九河神女笑道:“弟子当日曾说:‘麻姑师姐等人乃是梵天之身,寻常的毒药和迷药对她们根本不起作用。若要加害她们,除非熟知梵天的周天搬运之法。因此弟子大胆猜测:此药乃某位梵天所配,通过某个特殊渠道秘密转移到了夙海手里。’可您老当时说:‘所谓中毒一事,纯属伊娃她们编出来的。这世上哪有迷倒梵天之药?’当日恰逢湿娃师姐也一并在场。不知弟子可有说错?”伊洛西姆不悦的说道:“是又如何?这跟今天的事情又有何关?”
九河神女笑道:“大有关系。对于二师傅的话,弟子从不敢怀疑!只是凑巧前日在西华师妹那里得到一物,便想起此事来,于是就想找个梵天验证一下,看看二师傅说的对是不对。”伊洛西姆问道:“什么东西?”九河神女取出蓝色芒刺,举在空中对众人笑道:“就是它。此物乃西华子的如意法宝;据说被它刺中之人,顷刻间便会春情大发、无法自制。那天我和湿娃师姐去伊甸果园救治大桃树,弟子忍不住用其偷偷刺了她一下,没想到师姐居然不像二师傅说的对药物毫无反应,她很快就软到在地。弟子当时慌了手脚,恰逢传龙来果园有事,就请他和我共同搀住湿娃师姐。可恨弟子慌乱之间,忘记收起此物,不幸又刺中了传龙。这才引发了后面的事情。”
伊洛西姆听得目瞪口呆,一时无言以对。其实西华子芒刺上所用迷药,还是她私底下命巫神们配的,这中间自然少不了她本人的指导。伊洛西姆之所以不承认世上有这种药,一来可以坐实我奸淫麻姑、婼亚的事实,二来可以将夙海下药之事说成伊娃等人造谣,三来怕追查起来于己不利。可没想到如今九河神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教她如何作答?
伊洛西姆半天才缓过神来,无力的说道:“你当时为何不将二人拉开?”九河神女道:“当时的情景,羞都羞死了,弟子哪敢多看?更别说拉开他们了。”
伊洛安娜毕竟是跟伊洛西姆相处了千百年,一看其表情,便知个中就里,于是笑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过去西华子曾用这招对付过我天阳部的人,我都没有介意。毕竟还是咱们姐妹情深嘛!无论他听谁的,最终还不是为昆仑做事?我看今日之事,不如就此作罢。华后嘛,做事确实鲁莽了些,罚她面壁三日,也就是了。师姐你看呢?”
伊洛西姆大为尴尬。当日她让西华子收服开明伯,用的也是这种卑劣手段。伊洛安娜为此曾私下里跟她大吵一架,只身下了昆仑;随后去了大荒东洲,从此姐妹两人再未见面。如今她回来了,又将此事重提,难道自己还能当众驳了她的面子?再吵一架的话,一是小辈们面前不好看,二是她如果将老底揭出来的话,丢脸的恐怕只能是自己。
想到这里,伊洛西姆无奈的说道:“师妹此言,固有道理。然传龙如此行径,长居天城恐有不妥。梵天之中大多是女子,万一这家伙哪天失去理智,谁敢担保他不会再犯?如此一来,岂不坏了我昆仑的形象?”伊洛雷姆说道:“二师叔此言,大有道理。依弟子愚见,可命传龙以后不得再上七重天,只准其在六重天以下活动。”伊洛西姆冷笑道:“这未免太便宜他了。方神散仙之中,绝色女子亦是不少,你敢担保他不再染指?这等色胆包天之人,一旦起了淫念,没他不敢做的!今日之后,将传龙逐出南天门,无召不得再入天城!”
在选出新的九天玄女之前,伊洛西姆的话就是最高命令,旁人自然不好再多嘴。今天,或许就是我留在天墉城的最后一天了!
接下来就是选举了。因为伊洛西姆、伊洛安娜和伊洛雷姆先后宣布退出竞选,结果早已失去了悬念,伊娃的当选也就顺理成章。更令人吃惊的是,居然还有一部分是支持九河神女的,可见其近年来的所作所为,已博得了很多人的好感。
新一届的九天玄女接任大典在天庙前举行,天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来了。观礼的队伍从七重天的大道沿阶而上,穿过伊阙门和紫微门,直排到天庙门口。
伊娃在伊希切尔和伊洛莱二人的护卫下,从自己的住所缓缓出来,在两侧人群的欢呼中一步步向前走去。我紧随其后,只觉得她脚步分外沉重,似乎在迈向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
九重天外围的墙体上,早已插满了天之九部的各式旗帜。紫微门的上方却只有两面旗,分别是弇兹氏的三青鸟旗和燧人氏的圣火旗。我们刚步入紫微门,里面便奏起了丝竹之声。在场的梵天和方神们簇拥着伊娃在天庙前跪拜:这是祭天之礼。须臾,礼毕,伊洛西姆高高举起至尊法杖,将其正式交到伊娃手中。等伊娃转过身来,整个天墉城一片欢呼。
维西奴和伊洛萨阿美乘着雷鸟,将从生命树上采下的鲜花撒向城中。那象征着生命和幸运的花朵漫天飞舞,整个天城都陷入了欢乐和芬芳的海洋。
人群逐渐平息下来,就听伊娃曼声说道:“九天之位,对我来说并非是一个势在必得的位子。如果有更多的选择,我宁肯放弃它。可先师大行之前曾多次嘱我要‘立足昆仑、心系百姓’,伊娃无时不刻牢记在心。我今日在此起誓,绝不辜负她老人家的遗愿,誓将我昆仑文明发扬光大!”
身旁的欢呼声越来越模糊,我的思绪早已飞到了远方。想起了一年多来的颠沛流离、心血耗尽,等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可当它真正来临时,为什么我的心里没有一丝的快乐?
正当我迷茫时,旁边有人拉了下衣服。我扭头望去,正是伊西氏;另有两名方神一左一右夹在了两边。我只认识其中一个叫天虞的,据说功夫还不错。
只听伊西氏冷冷的说道:“大典已成,你该下山了。”我摇头苦笑,只得在天虞等人的“护送”下一步步挨下山去。刚下到八重天,忽见前面的人群纷纷闪出一片空地,一个黑衣人冷峻的站在道路中间,杀气扑面而来。我身躯一震,下意识的叫了声:“二哥!”
雷炎大骂道:“好个淫贼,谁是你二哥。纳命来!”眼前白光一闪,劈风剑以迅雷之势来到了胸前。我下意识的弯腰闪过,胸前衣衫早被挑下一块来。雷炎的功夫比我们分手时,似乎又精进了不少。
雷炎看到我的狼狈像,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冷冷的说道:“拔剑!”我长叹道:“我不会跟二哥动手的,你要杀就杀吧。”雷炎怒道:“你以为我不敢?”说罢,又是一剑当胸刺来。我闭上眼睛,一动不动。雷炎倏然收住长剑,大声喝道:“为何不还手?”我摇头道:“我对不起二哥,你动手吧。”
雷炎仰天惨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说罢再不犹豫,他退后一步,长剑劈胸刺下。只听一声惊叫道:“住手!”雷炎眼前一花,就见身前多了一个女子,她花容惨白,神色慌张,正是婼亚。雷炎心头直沉了下去,拉长脸说道:“你来做什么?”婼亚手按胸口说道:“不要杀他。”雷炎火气更大了,大声质问道:“为什么?”婼亚苦涩的说道:“那件事儿、那件事儿不怪他。”雷炎厉声道:“不怪他怪谁,怪我吗?”婼亚愣住了。
雷炎道:“我今天誓杀此人。敢有阻拦者,休怪我剑下无情!”
只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你剑下无情,老子的剑也不是吃素的。今天谁要敢动传龙一根手指头,老子就活劈了他。”
雷炎只听声音,便知是风来。他冷笑道:“我知道你有两下子,咱俩的帐,以后再算。我今天是冲那淫贼来的,与他人无关。”风来道:“谁说跟我无关呐?传龙是我家兄弟,谁要跟他过不去,那就是跟我盘古族过不去,跟整个天穹部过不去。你说,老子能不管吗?”他缓缓的抽出倚风剑,挡在了我身前。
盘伯一旁说道:“来儿,不可造次。”他嘴里虽然这样说,却并不上前阻拦。没准那支倚风剑就是他亲手递给风来的。
伊娃匆匆赶来阻止道:“都给我住手!”她现今已是九天玄女,说出的话没人敢不听。风来趁机退下,唯有雷炎还站在那里。雷祖喝道:“炎儿,还不快退下!”雷炎道:“不,我绝不放过这淫贼。”雷祖不悦道:“你待怎样?”雷灿忽然笑道:“炎弟只是觉得传龙如此行径,已不配再拥有圣剑。试想,如果太阳凬掌握在一个连自己都管不住的男人手里,这美女如云的天墉城还不乱了套?”
雷灿虽然说的含蓄,意思却恰好能让大家都听懂。伊洛西姆此时也来了,闻言问道:“依你之见呢?”雷灿道:“圣剑决不能落在无德之人手中,当然也不能由一个武功低微的人来执掌。这里大部分人都没见识过传龙的功夫,何不让二人比试一番,然后再交由梵天们定夺。”此言一出,竟然赢来了一片叫好声。
我明白是对手事先设计好的:她们不仅要将我逐出天墉城,而且还要夺去圣剑。如此一来,伊娃就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早晚会变成她们的傀儡。雷炎自然考虑不到这些,然而急于报仇的他正好成为了别人的棋子。为了伊娃,这一战在所难免。
伊洛西姆命人取过两支木剑,分别递给我和雷炎。因事关圣剑得失,我再不敢大意,先摆了个守势,双足不丁不八的站着。假如雷炎现在的功夫跟风来相当,赢起来就困难的多;因为我心里多多少少对他都有些愧意,难免影响临场发挥。天龙九剑,说到底是一种“心剑”,受心情的影响很大。
雷炎率先进攻了。数招之后,我反而放心了,因为急躁的心情同样影响了他的发挥。两人生龙活虎般在场中争斗,旁观者无不提心吊胆。因为武功练到我俩这种程度,木剑的威力丝毫不亚于铁剑。稍不留神,就会有人受伤甚或致残。这里面最开心的只有伊洛安娜了,她见自己亲手教出来的两个弟子都有了长足进步,自是欣慰不已。她有时激动的大声叫好,有时还指出一些不足。数十招之后,雷炎反而沉住气了,快剑犹如风雷般滚滚而来,一时间竟毫无破绽。我见招拆招,只觉得无比痛快。因为雷炎强横的剑法,激发出天龙九剑平素无法显露的潜力。渐渐的,我出招变得越来越轻松随意,有时似乎轻描淡写的就化去了雷炎的攻势。又过了几十招,雷炎身法终于慢了下来。伊洛安娜忽然叫道“停!”我退后两步,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耳边只听到雷炎沉重的呼吸声。
伊洛安娜问道:“你这套剑法是谁教的?”我连忙说道:“这是晚辈自创的,还请前辈指教。”伊洛安娜道:“为何只守不攻?”我尴尬的说道:“这个嘛……噢,二哥的招数太猛了,我一时招架不过来。”帝江哑着嗓子说道:“你以为老夫是谁?我自遭难后,一身功夫算是找不回来了,可这双眼睛还没瞎!以你目前的成就,丝毫不亚于昔日的风火神龙!今后这世上,恐怕再无人是你的对手了。”我连忙谢道:“前辈过誉了。”伊洛安娜笑道:“好了,下山去吧。”
我收起圣剑,只听伊娃轻轻的说道:“我送送你。”
我二人并肩走在柯华天梯上,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伊娃偶尔看过来,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伊洛莱和伊南娜远远的跟着,她们身后还有一些方神和随从。这些人没有离的太近,似乎是怕我们受到搅扰。
不知不觉的来到南天门口,我转过身来,半天才说道:“回去吧”。伊娃轻轻的说道:“照顾好自己,少逞能,也别乱发脾气。真是过不去了,记得回来找我。”我长叹道:“都记住了。”伊娃道:“少招惹那些混账女人,万一再碰上个西华子,有你受的。”我想笑,可偏偏笑不出来,只觉得眼睛发烫,赶紧朝她深深一躬。当我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那令人心碎的落寞的眼神!
南天门缓缓关闭,伊娃在伊洛莱的搀扶下,抢到大门口,从逐渐缩小的门缝里望出来,直到大门彻底关闭。她知道,关闭的不只是这扇大门,同时还有她追逐自由的权利。
或许我这一生,再也忘不掉那双凄美的眼睛。
是啊,我和伊娃本来两情相悦,却偏偏不能长相厮守。而湿娃呢,刚刚见过一面就发生了关系。命运,是多么会捉弄人!
我被放逐了吗?没有,只是不让进天墉城而已,那又算的了什么。南天门怎么关上的,未来将会怎么为我打开!
桑园山,是属于玄圃群山内的一个小山丘,坐落于昆仑之丘和炎火之山的中间,南面正对着弱水南渊。我出了天墉城之后,本来是被盘伯和风来邀请住到天穹总部去的,却偏偏被伊洛安娜安排到了这里。准确的说,是麻姑代其师传达的命令。
桑园山的名字来源于山上数不清的扶桑树。这些树木虽不像凤凰城中的两棵那样高大,却也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到了春季,树上生出一种叫做“天蚕”的小虫,长大后能吐出精美的“天蚕丝”来。这种蚕丝织成的面料远胜于后世的丝绸,梵天们所穿的衣物就是用这种面料制成的。只不过这种天蚕太少了,会做工的织女更少,造成这种绸缎稀缺,只够几十位梵天用的。至于那些方神、巫神和散仙们,只好穿麻布的衣物,而普通的百姓更没有染指的可能性。
山上有一处洞府,原是给天墉城的织女们存储用的,如今还不到季节,所以暂时空着,只有两个老年妇女值守。我们来后,麻姑便将这两个老妇打发走了。
我坐在洞口,百无聊赖。麻姑忙里忙外的收拾了一番,然后伸着腰笑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我奇怪的问道:“我们?不是给我一个人住的吗?”麻姑道:“师傅说了,你小子要是一个人住,肯定会去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所以让我也住进这里,好好看住你。”我笑道:“我要是偏去招惹呢?”她马上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说道:“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我心跳忽然加速起来,盯着她那明艳的面庞说道:“如果招惹的是你呢?”她的眼神马上变的迷离起来,咬着嘴唇说道:“你肯定不敢,对吗?”我长笑道:“这世上还有我不敢做的事情?”说罢,猛然将她拦腰抱起,直奔洞中而去。
几天后,伊洛安娜通知我去炎火之山。我和麻姑下了桑园山,不消半个时辰,便来到山脚下。此时尚是春末,可炎火之山上已是炎热无比。那红色的山石,仿佛经烈火烧灼过一般。半山处有一个院落,其围墙和石屋全都是用红色山石搭建的。院内一侧的石壁上,有一处开口很大山洞,里面燥热无比。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铸剑庐了。庐内果然放着不少黝黑的铁器,包括开山用的锤子、凿子、鹤嘴锄之类的工具。这让我更加坚信伊洛萨姆娜当初发现的那个黑球就是陨铁。
我们见过伊洛安娜之后,她不置可否,只是命几个工匠开炉起火。其中一人用兽皮缝制的鼓风机卖力的将风送进火炉,木禾炭火越烧越旺。伊洛安娜打开一个包袱,将两支断剑递予我道:“放进去。”我这才明白她要重铸舞风双剑。
待炉火将断剑烧的发红,一个工匠把其夹出来,放到铁砧上,伊洛安娜指挥我如何敲打,如何看火候与成色。等差不多时,又重新放入炉中煅烧。如此煅烧、锤打,然后再煅烧、再锤打。铸剑庐中本就很热,我很快被大汗湿透了衣服。伊洛安娜坐在一旁喝着清水,好整以暇的看着,似乎很满意我现在的样子。
“都让我一个人干啊?”我失望的说道。
“舞风双剑可是你弄断的!”她振振有词的说道:“你不干谁干?难道还让我亲自来吗?”我连忙解释道:“你另外找个人来,给我帮帮锤也行啊。”伊洛安娜不屑的说道:“就你一个!谁让你有劲儿没地方使?你睡了我的徒弟,我还没找你算账呐。”
我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一句,继续“埋头苦干”。等终于锤打到舞风剑成型、伊洛安娜满意时,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铸剑庐,就发现麻姑和九河神女正在外面等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向二人诉苦道:“咱们这位师傅,真够可以的,简直不拿我当人看!帮她干了一天的活儿,连口水都没喝上。”
就听伊洛安娜在身后说道:“谁在这里夸我呢?”我不敢搭话,看到麻姑取来一罐清水,抢上去就是一顿牛饮。漏出来的水,斑斑点点的都洒在了胸前。九河神女看着我的狼狈相,直笑的前仰后合。
伊洛安娜问道:“你不是还在面壁吗?”九河神女笑道:“我的好师傅,三天期早过了,你还不肯饶过我呐。”伊洛安娜叹道:“我只可怜湿娃那孩子,活生生的被你和传龙祸害了。”九河神女道:“祸害什么?我看传龙和麻姑师姐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您老不必担心,我已经让伊希切尔师妹去照顾她了。估计再过一段日子,她的心结就会慢慢打开了。到时候我再把她接过来,跟传龙一块儿过活。”
我吓了一跳,看了麻姑一眼说道:“这不合适吧?”伊洛安娜抢先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法子。其实湿娃这孩子不错,为人倒不拿大。只是因为生的太美,平时自然要骄傲些。”九河神女道:“要说起为人来,谁也不及婼亚师姐。她做事瞻前顾后,细致而又大方。就像她的性格一样,外表柔弱,骨子里透着刚强。我看的出来,传龙其实很喜欢她。过一段时间,我连她一块儿接来。”我不由叫道:“你们这是……怎么都拿我开起玩笑来了。”
伊洛安娜板起脸说道:“这怎么是开玩笑?你祸害了她们,想不认账吗!”我不敢再多话,慌忙躲到了一边去了。其实在内心里,我何尝不希望这样的结果?
辞别伊洛安娜,我们三人一行下了炎火之山。
九河神女道:“稷泽长箭之谜尚未解开,我准备再去查访。临行之前,希望传龙帮我一个小忙。”我连忙道:“仙子尽管吩咐。”她说道:“帝江前辈虽已服过解药,体内仍有残毒未解。他年事已高,且内功大半已失,指望其如常人般运功驱毒已是不能。所以我想请传龙帮他打通周天经脉,助其驱毒。”我笑道:“小事一桩,我现在就去。”
帝江如今被风来接到了天穹总部,每日里细心照料。看到我来之后,风来开心的无可不可。经过一夜的工夫,我打通了帝江的经脉,然后观其神色,知道余毒已尽。麻姑为其诊脉后,确认毒气全消。九河神女也算完成了一桩心愿,次日辞行西去。
却说帝江叹道:“老夫一生,成也风火神龙,败也风火神龙,真是命也。传龙于我有恩,帝江无以为报,就将这龟息功传你如何?”我暗想这种只会睡眠的功夫学来何用?于是笑道:“前辈说笑了。传龙不求回报,只要前辈无恙即可。”帝江作色道:“传龙瞧不起老夫的功夫吗?”
我知道这位前辈性格偏激,只好答应跟其学艺。帝江马上来了兴致,将那龟息功的运功法门一一传授于我。据他说,龟息功对我这种已是梵天的人最是有用:我完全可以在龟息的状态下继续修行,以致在道行上更上层楼!
这固然是个不错的修道方法,然而你能想象我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每天睡大觉吗?可我又不忍拂他好意,只好耐心的学了下去。
学完了龟息功,麻姑又逼我学习梵天的语言。看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象形文字和昆仑符,听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方言,我叫苦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学来有什么用?还不如找点儿别的事儿做。这个我根本学不会!”麻姑拉着脸说道:“找点儿什么事儿做?你除了整日想着欺负我,还会干别的吗?这些东西你必须学会!知道梵天们为何各种语言都能听懂吗?因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语言都起源于它,更别说文字了。你学会了,走到那里都不会是瞎子、哑巴!”
我还以为这就到头儿了,没想到她同时还教我如何看星空,以及如何根据星空辨方向、做绳结。看着一个个打好的结子组成的图案,我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不只是因为在葫芦谷老祖母那里见过,而且它像极了河图洛书!
整个夏季就这样一晃而过,转眼已是初秋,我和麻姑的二人世界也过的平静安祥。只是我内心念念不忘即将到来的危机:灾星上一次落地,三年后他们就到了伊甸西陲,引发了第一次昆仑之战。这次落地都十几年了,怎么一直悄无消息?肯定是在憋大招吧?记得在大荒东洲的时候,我曾让沃夫·阿特拉带话,说他们想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如今时过两年,敌人也该行动了。
稷水流经蠃母之山后,河水分成了十数条支流,成放射状经过北方的草原,向北流入稷泽。这十数条河流,在当地又被称作“九河”,因为在古代,“九”代表很多的意思。此处河道交叉密布,将草原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洲渚”,颇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
在这片辽阔的疆域内,华胥氏的族裔分布最为广泛。如果你走上十个村寨,倒有可能八个是华胥氏的,因而这片土地又被称作“华胥之渚”。这也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天凰部中大多是华胥子弟了。华胥氏虽然人丁兴旺,却没有一个自己能做主的队伍,连天之九部的统领都没有一个,这让包括九河神女在内的族众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雷泽氏有天雷部,盘古氏有天穹部,弇兹氏有天阳、天阴两部。为何在这片最古老的伊甸土地上,就不能有华胥氏所部?
九河神女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其实九河神女只是她的诨号,名字来源于稷水分成的“九河”支流。她本名华后,因经常出现在华胥之渚,才被百姓们叫做九河神女。时间一久,原名反而没人知道了。
九河神女自从跟我作别后,只身来到了稷水河畔。河水清清,绿野茫茫,都没有打消她满怀的愁绪。其实华胥氏所出的梵天不止她一位,还有两个是伊洛雷姆的弟子。可要指望她们为华胥氏出头,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她们敢对那位雷泽氏的师傅提出异议吗?这副担子只能由她九河神女一人来挑!
华胥后人中出类拔萃的也不少,华莱、华成两人的能力绝不在长乘之下。当然更杰出的是中原地区的华光了,人家现在已是合雄部的统领!这是最让九河神女欣慰的。二师傅虽然态度暧昧,可那传龙实实在在是合雄部最大的后台。只要有他在,别人就是不愿公开承认该部,也没人能解散它。
想到这里,九河神女开心的笑了:这个传龙年纪轻轻的,还真有两下子。北方的合雄、天鸟两部基本成为他的私家军了;中原一带几乎是他的后院,天龙部自然也听他的,燧后老祖更是他坚强的后盾;而天穹部本来就是他们盘古氏的。天阳部算是三师傅的亲信卫队;可三师傅对传龙实在太好了,简直视如己出,这份感情瞒不过她九河神女的眼睛。就连那天阳部统领开明伯和天乙部统领英招都对传龙另眼相看,这家伙哪来那么大魅力?有件事情或许可见一斑:当他得知西华子要对伊洛西姆下毒时,居然千里迢迢的赶来挽救这个最大的对手!这说明此人至情至性,是个道义中人。这种行为虽然看上去很傻,可是最得人心!
真正傻的反而是婼亚。婼氏是个小族群,所以她想攀附雷泽氏的雷炎,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伊洛雷姆、天雷和天凰两部的支持。可雷炎毕竟不是梵天,怎能跟她长相厮守?既已失身传龙,何不顺水推舟,将错就错就是了。这传龙哪里不比雷炎强?
九河神女忽然明白了:以后要想办法多多借助传龙才是。她放下心事后,沿稷水北上,来到上次发现长箭的地方。此时天色已晚,她可不想露宿荒郊,就往西面走去。那里不远处有一个华胥氏的寨子,族长华阿嬷也算是老熟人了;多年未见,不知道她的头发又白了多少?
当九河神女来到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报上名号后,华阿嬷慌忙带人出来,将她客客气气的迎进寨中。里面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篝火会,年轻的男女载歌载舞,热闹非凡。这是华胥氏特殊的“走婚”制度:年轻的男子不仅有本族的,也有外族的;他们在聚会中跟华胥族女子相识,如果彼此中意的话,当晚就可以共度良宵。只是第二日天亮之前,男子必须尽早离开女子的“闺房”,回到自己家中。其实后人从“胥”字的起源也可以看出当时的风俗来:在象形文字中,“胥”字上面是“足”、下面是“月”,这说明男方要趁着月色到女方家里走婚。
九河神女入了座,开心的看着年轻人们共舞。她忽然发现其中有个外族男子长相奇异:他个子不高,皮肤黑黑的;一双眼睛却亮的很,滴溜溜的到处乱看;跳舞的动作也很僵硬,似乎并不熟悉本地的舞蹈。九河神女立时想起我说过的江南之事来,不免心中一动。她唤过身旁的一个年轻人,对他耳语了一番。那人忙领命而去。
年轻人名叫华扬,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九河神女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的才干。接到指示后,华扬果然发现小黑人有问题:别的青年男子眼睛盯着姑娘,而他的眼睛却像在侦查什么东西。
华扬叫上一名兄弟,假装进场狂舞。他慢慢挤到小黑人身旁,似乎是不小心踩到了后者脚上。华扬连忙道歉:“对不住了,兄弟。你哪村儿的,怎么从未见过啊?”小黑人一见不妙,转身要往外溜。华扬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扭至背后,然后迅速的将其扑倒在地。另外一名兄弟也顺势上前压住。周围的人一片骚动。九河神女高声说道:“大家不要惊慌。这人刚才偷了一件东西,我们要抓起来问问。各位请继续。”
华扬等将小黑人带至他处,审讯了几句,却发现他没有一点儿反应。九河神女见状,就用梵天语盘问起来。原来这梵天语乃是人类文明产生以来最原始、最基础的语言,各地之人都能听懂个大概。这也是麻姑强迫我学习的原因。华扬见小黑人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眼珠开始不停的转动,知道他已经听懂了九河神女的问话;于是伸出醋钵大小的拳头,冲着其肋下就是一拳。小黑人马上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他见华扬还要再打,连忙开口拼命的求饶,然后断断续续的跟九河神女说了起来。
据小黑人交代,他叫捕鱼子,来自苏拉魁,住在高原那边遥远的一处海滨上。他们是坐着“维摩那”从天上飞到稷泽的,路上用了十几天时间,并且停靠了多次。至于来这里的目的,上峰没有说,只是在降落后将他们派出来打探消息。
九河神女反复审问,再也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便命人将捕鱼子押了下去。她明白,此人只是个小喽啰,不会知道太多。至于那个什么“维摩那”,估计就是伊娃师姐她们经常提起的“浮槎”了。听说这种飞行器是在水面上起降的,那么现在必然落在稷泽中了?九河神女忽然后悔当初没有向伊娃讨一只雷鸟来,那样就可以从空中对整个稷泽进行巡查了。如今只能多叫上几人,乘着独木舟先在附近找找。至于昆仑那边,暂时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们,等自己有了确凿的证据再说吧。
九河神女拿定主意,第二天便带着华扬等人去了稷泽。可这片水域实在太大了,她们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月,竟然什么都有没发现。正当她准备放弃时,忽然碰上了江疑。
江疑是一位武功高强的方神,属于仇夷氏后裔,住在符惕之山。此山在稷泽西南、三危山之东。关于江疑的武功来历,他本人一直不肯透漏,因此就有了多种说法。有人说他去过三危山,找到了当年风火神龙留下的武功秘籍;也有人说伊洛安娜曾亲自指点过他。不管怎么说,江疑的功夫是目前伊甸西陲出类拔萃的,据说已不在长乘之下。长乘等人自然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也不敢真正小瞧了他。因为江疑有一种功夫是所有人无法企及的,那就是水中的本领。据说他从小就喜欢在符惕山下的稷泽边戏水,长大后更是常年泡在水中。传说他可以在水底三天三夜不换气,甚至是生吃鱼虾。总之,大家都承认江疑的水上功夫是戴斗笠坐席子——独霸一方!
九河神女是在稷泽水面上遇到江疑的,当时他正在一艘独木舟上闭目遐思。听到九河神女的来意后,江疑神色凝重的说道:“我也正为此事悬心。关于你提到的‘浮槎’,我最近碰到好几次了。它们白天一般在稷泽中心地带,等闲的独木舟都划不到那里。到了傍晚,它们会飞到沿岸一带,然后派人上岸活动。我因为对它不甚了解,所以只好在暗中观察,从未敢接近过。”九河神女道:“难怪我们白天一直找不到它!江疑老弟,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江疑笑道:“九河仙子有命,在下岂敢不从?我们仇夷氏多番承你照顾,一直无以为报。这种小事,在下自当效力。”
一行人乘独木舟来到岸边的某处芦苇丛中,将身子藏好,然后耐心的等太阳落山。果然到了傍晚时分,就听天上嗡嗡作响,一艘浮槎缓缓降落,在水面滑行数十丈后停了下来。不久后又有几艘连续降落,如此前前后后共有十几艘。江疑咋舌道:“前几日只有三四艘,怎么今天忽然多出这许多来。”华扬等人从未见过如此场面,都看呆了。
九河神女见浮槎靠岸后,每艘上面上都有七八人上了岸,然后消失在夜色里。这些人中除去多数捕鱼子一类的小黑人,还有少数是身材高大的褐发獠牙之人。九河神女心中大惊,这不正是伊娃等人说起过的狼人吗?
九河神女上岸后,令华扬等人暂时回家待命;她自己则和江疑展开轻功,尾随狼人而去。二人很快追上了敌人,只见他们到了近处的一个村子,放火烧掉围墙,然后开始了烧杀抢掠。
江疑大怒,丢下九河神女,赶上前去跟狼人展开了争斗。他虽然武功不错,可一人空手对抗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最终还是吃了大亏。江疑肩膀处被狼人射了一箭,只得带伤退回。好在是在夜里,敌人摸不准情况,没敢追赶。九河神女见状,慌忙替他包扎伤口。
江疑叹道:“我虽然干掉了十几个敌人,终是寡不敌众。这些狼人孔武有力,而且兵器锋利,需要多叫些人来才行。”九河神女道:“我天亮后就通知昆仑这里的情况。你的伤口我已经上了药;以你目前的修为,半月之后就会痊愈。只是切记近期不可沾水。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通知附近的村子,让大家做好防备,以免被敌人偷袭。据我估计,敌人会越聚越多;将来能来多少浮槎,仍是未知之数。看样子,这次的灾祸要远大于三百年前那次,中土要遭难了!”
伊娃得到九河神女的通灵传讯,慌忙去找伊洛安娜。这位三师叔听后很是平静,因为她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她建议伊娃召集昆仑一带所有的梵天前来议事,同时把雷鸟派出,将九河神女、长乘、雷祖、盘伯等都请来。至于开明伯和陆吾伯,因为近在咫尺,直接派人去请就是了。
“此事先别告诉传龙,”伊洛安娜说道:“我想先听听二师姐和雷姆的看法。”
伊娃明白她的意思,是怕我得到消息后风风火火的赶来天墉城,又惹的伊洛西姆和伊洛雷姆不高兴。毕竟,我目前还是一个被贬之人,属“待罪之身”;能留在昆仑之内,已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要是按照伊洛西姆以往独断专行的方式,还不将我大卸八块?
第二天傍晚时分,所有人员均已到场。圣母宫内点起了烛火,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大家都平息静气,默默的听着九河神女的汇报。
“你说的不错。”伊洛安娜首先说道:“三百年前那次入侵,灾星人只来了一艘浮槎,就几乎给我们带来了灭顶之灾。这次来了十几艘,敌人这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呐。”伊南娜说道:“也许会更糟。师叔请想,敌人前些年为何要攻打大荒东洲?无外乎以下两种原因:一是掠夺资源,二是故意引诱我们前去,好借机摸清昆仑的底细。江南一事,已彻底暴露了他们的真实目的,那就是抢夺神杖和圣剑!现如今敌人既然认定两件宝物就在昆仑,那么这十几艘浮槎或许只是前奏。试问,他们在大荒东洲都派去了三艘浮槎作为试探,今天怎么可能只来十几艘?”众人一起色变。
九河神女道:“伊南娜师姐说的有道理。这十几艘浮槎白天不敢明目张胆的出来,肯定是在等更强大的后援。而且据我的观察,这些敌人里面的头目都是你们所说的狼人和矮黑人,并没有像‘灰白脸’一级的人物。”九河神女没有见过灰白脸,因为上次灾星入侵时,她还在闭关阶段,离修成梵天尚差一步。相反婼亚倒是见过那个灾星灰白脸的,因为她那时刚刚得道梵天。
伊娃说道:“天齐部一直在西域担任警戒,怎么这次灾星人东来没有一点儿觉察?”九河神女道:“他们这次没有经过西域泑山,而是乘浮槎翻过南面的大高原,最后降落在稷泽中,成功的避开了我们的侦查。所以红光的天齐部没有发现,更不可能报警了。”
伊洛西姆道:“从形势上看,我们必不是灾星的对手。我的意思,咱们应该尽早降下水闸,将天墉城隐藏起来,以渡此劫。”九河神女道:“咱们躲得过,百姓们躲得过吗?”伊洛西姆道:“敌人志在夺宝,应该不会袭扰百姓。”九河神女道:“已经袭扰过了!我见过的那个村子,完全被他们劫掠、杀戮殆尽,事后还放把火烧了。二师傅的西嫫族也在附近,就不怕得到同样的报应吗?”伊洛西姆沉下脸来说道:“你这是在跟我说话呐?谁不知道心疼自己的族人!问题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住梵天和天墉城,保住神杖和圣剑!只要这些还在,我们总有一天能卷土重来,反攻敌人。纵然死伤一些百姓,也是在所难免嘛。”
伊洛西姆的意见,或许代表了大多数梵天的想法。她们大多是女子,没有打过仗,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而且她们修习的是天道,若犯杀戒便会于道行上大损,或许最终还会失却梵天之身。伊洛西姆一向认为,伊洛萨姆娜在大荒东洲过多的参与了杀戮,这才导致了最终凤凰涅槃!
伊洛西姆看了伊洛雷姆一眼,希望她能支持自己的观点。哪知伊洛雷姆经过雷老虎叛乱一事,性情已然大变。她认为自己以前太不注重凡间俗事,这才导致了最终功败垂成。此刻她不理会伊洛西姆的眼神,自顾说道:“弟子不同意二师叔的说法。敌人的实力虽比以前强了,可我伊甸各族也不比过去了。就说三百年前,会武功的人少之又少;可如今天下习武之人到处都是,还怕对付不了灾星?别的且不说,只我雷泽一族便人才济济,雷祖、雷炎、长乘等人哪个不是以一当百?若我等龟缩不出,岂不让天下之人嘲笑?”
伊娃没想到伊洛雷姆转变如此之快,连忙问道:“依师姐之见呢?”雷姆说道:“自然是派兵西征!”
伊洛雷姆冠冕堂皇的说法最终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在她的全力推荐下,雷祖被任命为西征大元帅,雷炎、长乘分任为左、右将军。盘伯被任命为后将军,负责转运大军粮草。伊洛西姆左思右想,本族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陆吾伯是不能去的,最终只得让夙特出任参军,随大军出征。无论江南再远,夙特仍是她们素女部的,而且近期他本人尚在昆仑。然后,伊洛西姆又建议从天阳、天阴两部各抽出一支百人队随军出征,一并交由夙特指挥,同时也负责护卫雷祖安全。至于联络人员,长乘那边有九河神女,雷祖和雷炎这边是婼亚,盘伯部是伊南娜。
任命经伊娃下达后,雷祖急命雷炎乘雷鸟速回龙首之山,调天雷部众西进,到蠃母之山北麓跟天凰部会和。同时也命盘伯尽快做准备。
却说九河神女下了天墉城,直接来到了桑园山。此时的九河神女不同往日,她不仅穿上了绿色的外衣,连法杖也一并带上了。与众不同的是,她法杖上的宝石也是绿色的。
我没有时间思考宝石颜色的问题,听九河神女讲完当下的情况,顿时大惊道:“如何不提早告诉我,我好另作安排。”麻姑道:“你安排什么?现在的大元帅是雷祖,不是你传龙!你如今孤身一人,能顶什么用?去阵前吗?不用敌人打你,雷炎就能把你打回来!”我长叹道:“你不明白,雷祖纵然武功高强,毕竟没有上过战场。练武和打仗是两回事!另外,他没见识过浮槎的厉害,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它。如果敌人队伍里再有巨人和半兽人,我们的战士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九河神女沉默片刻,才慢慢说道:“可麻姑师姐的话也有道理。你现在去了,只能是添乱。别人会怎么看你?”我奋然道:“顾不得许多了。我先去找盘伯商议,然后招天鸟、合雄两部尽快来昆仑勤梵。兵贵神速,北疆那么远,等大哥和九凤他们赶到时,希望灾星人还没打过来吧。”
是啊,想起伊洛萨姆娜为救女奴而英勇献身,我传龙为救百姓,九死无悔,又岂会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秋风退去了暑意,带给人阵阵清凉。我刚来到天穹总部大门口,就见风鸡在教几个青年战士学骑马。看到我之后,他马上迎上来,同时命人进去通报。
“最近过的怎么样?”我问他道。风鸡笑了,自豪的说道:“好教阿耶导得知,我和虎哥他们别提多滋润了。无论走到哪里,后面都有一大群兄弟跟着。如今虎哥是他们的老大;我,是他们的‘鸡哥’!”
“鸡哥,少统领来接大帅了。”一名战士恭恭敬敬的说道。我强忍住笑意,同时也有些尴尬:如今,我可不是什么大帅了。
出来的真是风来。他冲我点头道:“你果然来了。”我奇怪的问道:“你知道我会来?”他笑道:“自然是伊南娜仙子告诉我的。她说既然九河神女去找你了,你肯定会马上跑过来。”
伊南娜果然在盘伯这里。我没时间跟她客气,直接问盘伯道:“准备的怎么样了?”盘伯道:“咱们没有问题,天雷一部所需粮草尽可在沿途给予补充。至于天凰部的,可在稷泽一带就地解决。我如今正让盘克调集本部战士,准备在天雷部之后向西开拔。”我问道:“这次西征的,一共有多少人?”盘伯道:“天雷部从龙首之山出发的大约有两千多人,沿途会陆续再补充一些,也就是三千人左右;天凰本部大约有三千人。至于我们天穹部,要多少有多少,只是精兵不多。”
原来整个伊甸都属于天穹部的管辖范围,各族之人皆有。虽然有少部分年轻人被天阳、天阴、天雷和天凰等四部征去了,然而大部分都未从军。天穹总部的战士,大多是伊甸附近盘古族的青年;因为是和平时期,所以并没有进行扩编。如果将整个伊甸的青年男子都算进去话,总数应不下于十万。只是这些人平时大都从事渔猎,从未进行过系统性的训练,所以盘伯才说“精兵不多。”
我说道:“老族长和兄长尽快将能征调的人都集合起来,我要亲自训练他们,作为预备役部队。战争一旦打起来,兵员和器械的消耗都会很大,我们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二人答应了。
我找到一处静室,给伊豆传讯,让她通知天鸟与合雄两部集结队伍,尽快往昆仑开拔。天鸟部另外还有一项特殊的任务,那就是将中原一带志愿参战之人运到伊甸来。虽然时间有限,但是只运一些去过大荒东洲的老部下还是没问题的。
我把维西奴请下山,将圣火令交给她,让她随天鸟部同去中原,以我的名义邀请雷公和其他方神前来助阵。这些人如果能用好,不啻于一支特种部队。
接下来的几天,盘伯和盘克忙着出兵之事,风来、风虎等则全力配合我训练新兵。其他的妇女、老人和孩子准备军需的衣物、粮食、武器和器械等等。整个天穹部忙作了一团。
伊豆接到传讯之后,连忙去寻华光、九凤和烛九阴等。四人会齐那日,恰逢维西奴也赶来了。众人听维西奴将连日来的情况说明之后,个个露出凝重之色。大家没想到敌人如此势大,更没想到我的处境如此尴尬。
华光说道:“看三弟的意思,他对雷祖的这次西征并不看好。如果被他不幸言中,昆仑就有大难了。我的看法跟传龙一样,咱们要尽快集合队伍,兵发昆仑。”九凤犹豫道:“我们并未接到昆仑的命令,仓促发兵是否不妥?”烛九阴大声道:“有何不妥?就算是骑兵,仅仅集合队伍、准备军需就需要好几天。等我们到达昆仑,恐怕要历时一月之久。就算这样都不一定能赶上,我们还要傻傻的等昆仑下令吗?”维西奴笑道:“我明白九凤统领的意思,天鸟部雷鸟速度快,两三天就能到达昆仑。这一点传龙已经考虑到了,所以他才请你先集合队伍,然后到中原等地接人送去。等这些都忙完,估计也要近一个月时间了。或许不到那时,昆仑的调令就来了。”
华光道:“三弟这么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如今身边人手不够,训练新兵忙不过来。九凤统领,我们可以将一部分去过大荒东洲的老兵先送到天穹部,补充到传龙的队伍里面。有这些人帮衬,新兵队伍就好带多了。”九凤、烛九阴等深以为然。合雄部的这类老兵有上百人,华光等人挑出来三十个,由凤飞带队,先期乘雷鸟赶去了天穹总部。
剩下的雷鸟部队逐渐集合,在九凤、维西奴率领下到中原等地接人。这时的雷鸟队伍已扩大到了近三百只,可谓空前强大。这还不算那些雏鸟。
“我不管你们都接什么人,反正我大哥烛龙必须去的。”烛九阴大声道:“老家伙一再叮嘱我,有了战事一定要告诉他。如果这次不叫上他,回去非打烂我的头不可。”华光笑了,对烛九阴说道:“烛龙前辈当然是要去的。咱们还不能忘了另一个人,那就是夙天。他虽然远在江南,这次如果不派雷鸟去接,以后他还会认我们这帮兄弟吗?”
大家商定之后,都开始忙碌起来。烛九阴是负责后勤的,比别人更忙上十分。这日正在准备军需物资,忽见华云神神秘秘的来了,拿出一个圆圆的陶罐说道:“九阴大哥,你看这是什么?”烛九阴看后大惊道:“火雷!哪里弄到的?”华云得意的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今春我从雷原集赶回来的时候,中途迷了路,跑的有点儿偏东。打尖儿的时候,在一处泉水边发现了这种黑油,当地人称其为‘黑脂水’。我一闻气味,便知跟大荒东洲发现的黑油是同一类东西,于是就带回来一罐。少庄主得知后非常高兴,让我带着骑兵弄了好些回来,制成了不少火雷。这次要派上用场了。”烛九阴开心的拍着他后背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这次你可算立了大功了。”华云苦着脸说道:“轻一些,你的手太重了。”烛九阴哈哈笑了起来。
几天后,烛龙被接来了,华光的三千骑兵业已集结完毕,准备踏上征程。烛九阴看着整齐的马队,向华光大赞道:“你这骑兵练的真不错,换作我肯定不行。传龙那小子看人还算有眼光,知道我老烛没耐心,干不来这种细活儿。”华光呵呵笑道:“其实这功劳大部分都是吉量的。它虽然在马群中只待了一年,却抵得上我们训马十年的效果。你只看那些性情顽劣的马匹就明白了,哪一个见了吉量不是乖乖的俯首就范?我现在只担心一点,这些马上了战场会不会拉稀。”烛九**:“估计不会,平时我们可没少骑着它们打猎,胆子应该练出来了。还有一个办法,通知传龙派吉量来接我们。等打起仗来,只要吉量跑在前面,这些战马会就拼命的往前冲。”华光笑着答应了,请伊豆通知了我。
烛九阴大吼道:“合雄兄弟们,立功的机会到了。为了我部的名字和尊严,为了你们的土地和族人,让我们马踏顽敌,保卫昆仑、保卫梵天!”
众人高唱着雄壮的号子,催动战马,飓风般的向西路卷去。
却说这一日,他们被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只见河面有上百丈宽,一时难以渡过。华光找人商议,伊豆说道:“这条河就是成都载天脚下的那条大河。这是我们西行的必经之路,绕是绕不过去的。”华光苦笑道:“这就麻烦了。救兵如救火,如果我们连河都过不去,怎么去救昆仑?”伊豆笑道:“这个我早就料到了,所以前日去了槐江之山一趟,天乙部已经答应帮忙了。咱们再往南去,估计很快就会见到英招统领了。”
果然在一天后,他们在东岸见到了英招。只见大河边停靠着上数十只大木排,摆渡之人一应俱全。一连三日,顺顺当当的将他们连人带马送到了西岸。英招恳请带上他们,华光说道:“咱们战马倒是有富余,只是带不了这许多人。”英招道:“只带我跟有穷、离仑三人就行了。昆仑有难,倘若我们天乙部一个不到,事后岂不让人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