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儿,从今往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躺在床上,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寄托着他最后的不舍。
“爹,你不要说什么胡话,大夫都说了只要调理得当,你的病会好的。”床边跪着的少年还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在不停地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看着床上因病疾已经变得骨瘦如柴的父亲,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但却忍不住心底升起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过了今晚,父亲就好了。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该来的总是会到来。
……
“越哥,你干嘛买这个东西。”一个穿着牛仔裤的青年,有些纳闷儿的看了看身边的好哥们儿,发现这家伙还在把玩刚才从旧货铺子里淘来的一个小玉佛,“难不成你最近转了性,开始信佛了不成?”
把玩玉佛的青年一笑道:
“信什么佛,我可是祖国伟大事业的按班人,正儿八经的五有青年,就是看这个东西舒服,觉得有眼缘。”
越哥其实也不知道是为何,总觉着这个小玉佛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要是用一句玄一点的话来说,就是这玉佛好像有灵性,让他想亲近它。
他心想着可能是因为昨天加班太晚了,夜里两点过才睡,今天精神不太好的缘故。
……
褚越坐在自家小院的门前,看着远处那轮渐渐西沉的红日,心也跟着沉下去了,即便眼前的晚霞是如此的美不胜收,也不能他心底的沮丧稍减。
今天是院试放榜的日子,他从一清早等到现在,都没有等来那个报喜的人,显然,今年他又没考上秀才。
说来褚越今年虽然也才十九岁,但自十五岁以来,已经参加了四次院试了,然而幼年时就已经在十里八乡被传为小神童的他,却连连不中。
乡里原本对他青眼相待的邻人,都在暗地里传,说他不过是小有灵气,大器难成了。
对这些流言蜚语褚越并不以为意,自十四岁那年父亲去世后,他就知道软弱除了给恶意的人带来笑料,并没有任何的益处。
只是眼下有一个难题摆在他的面前,他不能无视,那就是家里的银粮已经不多了。
褚越幼年时,褚家也是有良田数百亩的小富之家,只是随后为了给父亲治病耗去了许多家产,再加上一些变故,到父亲离世后,褚越只能靠收家里最后十来亩田的租子度日。
然而今年天时不利,田里的庄稼收不起来,褚越自然也没收到多少租,虽然不至于饿肚子,但想要买一些笔墨纸砚,都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
晚上八点,褚越终于地加完了班,从公司里走了出来。
看着满天的星辰还有四周高楼炫目的灯火,褚越忽然觉得有一丝丝落寞,这天地虽然很大,但能让他真正感觉到温暖的人却是这般的少。
自从几年前父母意外离世后,他就开始变得少言寡语了,平时只有原本玩得最好的几个好哥们儿能偶尔聚聚,可等到这些哥们儿一个个都结了婚,大家就聚得少了。
褚越在公司同事的眼里,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常常工作到八九点才回家,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褚越只是不想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屋子。
褚越的房子离公司很近,所以他上下班都是骑自行车。
上车之前褚越稍稍察看,确定车子没问题后就出发了,一路上只需要穿过两个街口,只要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家。
就在褚越快要骑到第一个街口时,他忽然发现胸口有一个地方微微发热,他用手一掏,抓出一个小玉佛,发热的根源正是这个他已经戴在身上一年多的小东西。
看到玉佛的刹那,褚越的精神变得恍惚起来,原来应该停下的自行车径直驶向了马路的中央。
侧面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喇叭声,褚越却如在梦中,不知不觉。
人与车在空中翻腾,然后重重地落下,褚越胸口的玉佛,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
一段崎岖的山路上,一支二十多人的马车队缓慢地前行着,褚越和一个老夫子并坐在一辆马车上。
一个多月前,家中钱粮不多的褚越,应了一个同窗好友的邀请,准备到隔壁清源县的一个大户人家里做西席,以解燃眉之急,也攒些银两为明年参加院试做些准备。
不过考虑到自己独身一人路上不太安全,于是搭了同路的一支商队。
没想到在商队中竟然遇到了一位老夫子,这位老夫子早年是一个老童生,到了几近花甲之年,才做成了秀才,然而于仕途上已经没有了什么指望,于是就在乡里办了一个学堂,给自家族里还有邻近的童子们讲学。
这一次前往清源县是为了给他的一位老师做八十大寿,随行的还有一个书童,只是褚越看那书童竟然也有五十来岁的样子了,真真让他称奇。
褚越与老夫子算是整个车队里唯二的读书人,自然相互亲近,褚越将自己平日里不太明白的经义拿出来请教,老夫子也不推拒,一一给褚越讲解,还给褚越说了许多经世见闻。
两人在马车上聊得忘乎所以,却不知道一场命劫正在向着他们靠近。
就在商队一侧的山坡上,一伙上百人的盗贼正看着下方前行的队伍,当商队来到一个狭窄的隘口时,上百人的盗贼向着下方杀了过去。
一时间杀声四起,二十多人的商队自然难以抵抗,不多时就被盗贼拿下,二十多人里有有不少被当场砍杀,余下的也都被打晕在地。
最后,得胜的盗贼带着马车还有从众人身上搜出的战利品扬长而去。
……
一段段的记忆在褚越脑海中翻涌,前一刻他还在穿着青衣长袖在古朴的小院里读书,下一刻他又身在四十二层的办公楼里,面对着电脑为如何设计图纸苦恼不已。
随着记忆的不断交融,褚越的意识渐渐恢复,他已经接受了一个事实——他既是那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也是那个屡试不中的失意书生。
这二者间是什么关系褚越不得而知,但却有一丝猜测,其中一者是他的前世,还有一者则是他的今世,只是他不知道哪一个是前世,哪一个又是今世。
不过这也许并不重要,因为无论是哪一世他应该都是凶多吉少,也许自己已经死去,所以才能记起前世的记忆。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为何还具有意识,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鬼神,真的有阴曹地府?
自己此时到底在什么地方,褚越意念发散开来,去感知那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身体。
随即,他感受到了,一寸一寸地,他开始掌控自己的身体,从一根根手指,到他的手腕、手臂,然后是整个四肢,最后是他头颅,他的眼睛!
轻轻地,他睁开了眼,一缕缕柔和的光线透入褚越的眼睛,让他不由得浑身都感到一阵舒畅。
褚越微微侧头,看到了高悬在上方的那个光源,那一轮明月,这轮明月又大又圆,比褚越两世所见过的月亮都还要瑰丽。
然而褚越却在看到它时微微感到一丝心寒,因为这轮巨大的圆月竟然是暗红色的,它悬挂在空中如果一滴逝去神魔滴下的鲜血,蕴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
广阔的天空中,除了这一轮血月外,显得如此的干净,任褚越如何寻找也没有发现任何一颗其他的星辰。
探寻了天空之后,褚越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大地,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地面上,于是转头看去,结果发现地面竟然光滑的如同山间野湖的水面,并且没有任何一丝的波纹,他甚至怀疑这样的地面是否有人能在上面行走,因为走在上面大概不会有什么摩擦。
褚越想要探寻更远处的样子,于是他控制身体坐来起来,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显得非常的轻,他似乎并不用多大的力气就能够从地面站起。
同时,褚越也看清了自己此时身体的模样,他穿着一身青衣腰上还系着一条绸带,绸带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玉坠。
这正是他两世记忆中,成为书生的那一次,随同商队遭遇盗墓时的一身打扮。
难道自己还没有死吗?
褚越心底升起一丝奢望,随即就被打灭了,因为他发现此时他身上的衣衫,甚至是他自己的身体竟然都是半透明的!
他甚至能隐隐约约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到那光滑无比的地面!
显然,此时的褚越已经不再是血肉之体!
难道自己现在看到的是魂魄吗?
褚越的心,很冷,虽然早已猜到,然而真正面对时,那苦涩的滋味却是之前无法想象的。
失神片刻后,褚越收敛了心绪,既然自己的意识还在,至少说明不是那最坏的结果——魂飞魄散。
那么下一步又是什么,是重新开始新的一世吗?
可投胎转世的地方又在哪里,如果这里是真的地府,那传说中的阎王、判官是否有缘一见。
还有那传说长得很丑的孟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熬的汤到底灵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