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宁静的夜,忽然被一声凄厉的号角声划破。
篝火前熟睡的众人纷纷惊醒过来,才看到露宿的山丘下亮起了几百道火光。
追兵们举着火把,将这处隆起的山丘团团围住。号角接二连三的吹响,传来一阵雄浑的闷响,惊起林中无数飞鸟,扑簌着翅膀往丛林的更深处飞去。
“干他娘的都一个多月了,还跟在我们后头。”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魁梧青年攥起脚边的狼牙棒,叫骂道:“这些杀千刀的生番是要把俺们赶尽杀绝啊!”
“文兄莫急,这一个多月以来,咱们也算是从两三次围剿中成功突围了,这些生番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令狐兄言之有理,哎……也不知道阿爹他们怎么就输了。就那些铁罐头,俺们这棒子一砸下去一个准。”巨汉摇摇头,神情有些颓唐。
“这些话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找个敌人较为稀疏的地方冲出去。我看这些人的人数也不算太多,只要咱们同心协力,未必不能像前几次那样,杀出一条生路。”
“令狐兄不愧是北地的武林盟主之子,家学渊源,处事明晰,在下佩服。相比之下,这传闻中的南楚第一门派——霸刀山庄的柳家……”
魁梧青年眼睛朝柳随风瞟来,眼角带着轻蔑。
柳随风拍拍身侧的灰尘,抠了抠耳朵,不做任何表示。心中却思考道,这深山老林荒无人烟的,这些生番怎么能一直追在后头。难道那些挥舞着魔法棒的女巫大叫一声,阿瓦达追踪!就能搞个变异的黑魔法出来找到自己这群人?
“文兄此言差矣,江湖常言——北洗剑,南霸刀。当年柳老前辈一柄单刀,一夜之间大破三十六连环坞,从而名震江湖,又岂是泛泛之辈。自从霸刀山庄创立后,神鹰堡,黑风寨,五毒教……哪个不是倒在霸气诀之下。也正是柳老前辈以身赴险,率领三千门人,在风峪镇力阻进犯的生番,才有我等如今的一线生机……”
魁梧青年听了这话,正色道:“正是,令狐兄一番话,实在让在下惭愧万分。”
“只可惜,传闻柳家大少根骨不佳,武功难以寸进。又加上生性惫懒,喜好女色……从六岁习武,练到了十八岁。还在霸气诀第一层,迟迟难以突破……如今柳老前辈不在了,这诺大的霸道山庄……”
“咳咳……差不多就行了啊。一直说我霸刀山庄,你这洗剑派又跑出来几个人。怎么?你的‘沉剑录’练到第三层很了不起么?”柳随风咳了两声,眼睛转向令狐光,突然心中一动。
这厮天天早上说要练剑,然后独自一人走到无人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话说回来,昨天早上被尿憋醒,好像看到一只白色的猫头鹰从林子里飞过。而之后没过多久,令狐光也从那个方位回了人群。
猫头鹰,妈的,柳随风联想到了一本名为哈利波特的著作。难道这厮是内鬼?
令狐光听了柳随风的话,面色一滞。
“你……”
一旁的魁梧青年看不过去了,怒道:“那也比你的‘霸气诀’一层强!”
“武功是一加一这么简单吗?三就一定比一强?哈,武功可不是算数,当年南北武林之争,令狐义的‘沉剑录’练到第九层,我爹的‘霸气诀’才到三层。最后是谁输了?”
这话一出,边上令狐光在篝火下映出的脸色暗了暗。
魁梧青年涨红了脖子,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挤出一句话来:“这……武功心法不同,怎可相提并论。但‘霸气诀’第一层……”
“行了行了,我问你,一加一等于几?”
“这……俺……”青年额头沁出汗来,扳开握着狼牙棒长柄的手指。“一……加一……”
“唉……凭你的智商,我很难向你解释。这次我们如果还有命逃出去的话,个人推荐你买点六个核桃。”
“核桃?”青年挠挠他的大秃瓢,“在哪里可以买到呢?”
“……”
柳随风及时停掉了对话,避免文姓青年将自己拉入与他一般的脑回路,然后用丰富的经验击败自己。
他望了下山丘下的人群,还是和之前那几次围剿相差无几。
只不过又经过了十几天的山地跋涉,生番们大都将身上的铁甲卸了下来,只披挂了一些轻便的皮甲。扛着大盾的也没见几个。
“没有盾兵,这次冲出去的几率更大些。”柳随风摩梭着下巴暗自沉思,眉头微皱,“没这个道理,前三次围剿一次比一次厉害,第一次是普通的卫兵,第二次是全甲骑兵,第三次甚至有扛着一人半高的大盾的巨盾兵。除非…”
他还记得当日第三次突围的时候,为了突破那些仿若高墙一般的巨盾,这些汇集在一起逃亡的江湖人士死了大半。
我霸气诀到了四层,能听到方圆数百米的声音。试试看……柳随风暗暗纳气,聚神听去。
果然…有伏兵!
一旁的令狐光脸带喜色,手指向一处:“文兄,莫再计较这些了。敌方的东南侧人数不多,等下我先带一批人马从此处突围。你带领其余兄弟,先观其局势。如果我能够顺利冲出,你可紧随其后。若是我等被缠住,则敌人必将分兵,如此你便选另一处人数较为稀疏的地方突围,如此一来逃脱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就是他!伏兵就藏在东南处!
柳随风无奈,自己是有二五仔光环吗,怎么两世都逃不开身边有二五仔。
一侧的魁梧青年浑然不知令狐光指向的地方有埋伏,听了这话后目眦欲裂:“令狐兄义薄云天,又怎能把我文立视为如此卑鄙的小人。好男儿生当顶天立地,大不了抛却这颗头颅,痛痛快快杀一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弃友求生之事,俺决计做不出来!”
令狐光表情一僵,想要再劝。文立却手中狼牙棒往地面一拄,“砰”的传出一声爆响。震得周边众人心中一怵。
“令狐兄莫要多言!”
“文兄……”令狐光眼看包围越来越近,神色也急切起来。但文立双目一闭,抱胸在前,浑然一副不听劝的模样。
僵持之际,“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一个声音忽然从文立身后传来,略带几分沉重,几分哀伤。
众人望去,柳随风从暗处缓缓走出。
夜幕下,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在柳随风脸上,与远方的黑暗勾勒出一条明暗分明的分界线。一点泪,从脸上划过,无痕。
“世事如棋,难辨行踪。眼前这生番,便如无边的黑暗潮水,要将楚汉两地尽数淹没。而你我寥寥数人,就如这深夜中的丛林篝火,也不知会在那一刻熄灭冷却,只留下一堆余烬。”
在柳随风哀沉的语调中,众人默然。
“几个月前楚汉两朝方才北击匈奴,东却瀛洲,何等的意气风发。想不到这短短时日里,刀俎竟为鱼肉。楚汉两朝,中州大地,只剩一地狼藉。”
想到各自门派的长辈们以命抗敌,才换回各自一线生机。人群中已有人忍不住偷偷拭着泪水。
“但,逝者安息,生者如斯。现在我们身负的,不仅有这百十斤的重量。逝者的信念与寄托,需要我们一并挑在肩上。“
众人表情一肃,现出凛然之色。
柳随风双目深红,声音嘶哑,手一挥:”各位兄弟,与其被黑暗吞没,不如与命运抗争,就从这无边的夜里,点燃最后一点星火。也让这群生番晓得,你我炎族,必有重返中州大地的一天!星火,必将燎原!”
“杀!杀!杀!”
百十人全都拿起丹田之力,奋力嘶吼。将山丘下的敌人都震住了,包围圈稍稍一滞。
“文兄,卧薪尝……”柳随风手轻轻拍了下文立的肩膀,突然面皮一紧,想到原本的记忆里好像没有春秋这个时期,勾践也并无其人。于是赶紧转口:“昔日韩信能忍胯下之辱。男儿站着死固然悲壮,但忍辱负重,砥砺前行,更显英雄本色,你我大业未成,未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