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试镜,雨点伴着春雷阵阵,料峭春风带着三分暖,路边棵棵玉兰冒出花苞。
周藻下车就把头发散了下来,头发黑,皮肤白,红唇明艳艳的光彩夺目。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她昨晚打游戏玩到凌晨。
然而。
当事人的感觉就不太好了。
周藻打了个哈欠,非常后悔昨晚答应顾迟迟玩游戏。本来说好了打一局就睡,结果那局输了,这一输不要紧,偏偏还被对面来了波嘲讽。
周小姐斗志上头,一发不可收拾。
连胜了五局猛然一看时间,哦豁,凌晨两点半。
周藻:【小爷的试镜啊啊啊啊!】
顾迟迟:【你再这么亢奋怕是要睁眼到天明。】
周藻:【姐妹爱过886】
顾迟迟:【good luck】
前面的三个女演员结束,轮到周藻表演。
这是一段女主跟男主重逢的戏份,时隔多年江家落魄,江烟在京遇见已经成为高官新贵并佳人身侧相伴的男主角。
情绪是淡的,感情却要是浓的。
周藻鞠了个躬准备开始,眼眸沉沉的看着前方,由一开始三分的惊喜无措,到后来的漠然平静,就像是一把野火烧光了原上草,炙热浓烈到最后的死寂,任风吹火星也燃不起半点火光。
好巧不巧,男主姓许名桎。
这几句词这样写。
“阿桎不用恼我。”
“哪日你新婚,我必亲自题词作贺。”
“定山河,共长岁。”
“这一句如何?”
当年他离京之时,给她留了书信写下:“待河山无恙之日,便是你我相守之时。”
如今已是大好太平盛世,诺大的京城每日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千万户幸福美满却没有了他们的那一份。
说完这句话,江烟目不斜视的从男主身旁擦肩而过。
只是向来最洒脱的也最难舍。
应了诗经里那句,“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周藻念完台词,觉得心口闷得厉害。
熬夜一时好,一直熬夜一直好。
多半是猝死的前兆。
窗外的雨掷地有声,回忆溅起水珠四散开来。
临近高三毕业离校,沈致一连整周没来学校上课。
她担心了几天,最后还是从他那群朋友的口中得知,他回了旧金山。
有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那是高考的前两天,周藻瞒着所有人订好机票,飞机落地突逢大雨。六月的昼夜温差依旧很大,她穿着白T短裤,出了机场就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
异国他乡的夜晚街头,一个背着书包衣衫单薄长相精致的小姑娘,路边有群金发碧眼的少年不怀好意的冲周藻吹口哨。
周藻拿出手机给沈致发短信。
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一天前,她问他今天会不会来上课。
再往上翻都是她每天的询问,而他从没回。
【我在旧金山。】
城市的霓虹照的深夜也仿若白昼,周藻坐在长椅上,不安的按亮手机屏幕灯光又按灭。
决定来找沈致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她甚至忘了查天气会不会下雨,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见她。
周藻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是个赌徒,没有筹码的赌徒。
手机振动了一下。
从来不回信息的那位回了一条。
没有问她在哪里,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来。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位置。
周藻到Pacific Heights的时候雨小了很多,寒气沁入皮肉,她冷的牙齿磕磕绊绊。
门铃响,来开门的正是沈致。
她抬头尚未来得及看到他的清冷疏离的眼,就闻到铺天盖地的酒气。
紧接着整个人被捞进了屋里,木质门摔的砰一声。
屋里没开灯,她借着窗帘透出的一点路灯光,往前走两步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玻璃响,像酒瓶子碰撞的动静。
“沈同学?”
下一秒她被抵在墙上,一只温度偏高的手掀起她的T恤下摆,然后按在了她光滑纤细的腰间。
滚烫的呼吸沉沉洒在她颈侧,而衣摆里的那只手攀着她的肋骨往上游走,周藻猛然反应过来,伸手推开眼前人,贴着墙边去寻灯的开关。
轻微一声啪嗒的响,流光溢彩的水晶灯照得她眼睛酸涩发涨。
周藻这才看清屋里的环境。
大到空旷的房间,满地乱扔的酒瓶。
以及一身酒气,裹着松松垮垮黑色绒布睡袍的沈致,此刻正皱着眉像是在质问为什么开灯。
他仰着头喉结一滚,杯盏里冰凉的琥珀色酒水入口辛辣却回味无穷。
满脸漠然仿佛刚刚对她做暧昧之事的人不是他。
“沈致…”
周藻话音刚落,沈致捏着她的下颌,指腹微微用了点力道抬起她的下巴,意味不明的开口:“千里迢迢来找我?”
声音是哑的,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
周藻理了理混乱的思绪,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不回信息也不来上课,我担心你。”
衣服被雨淋了半湿,贴在身上勾勒出诱人犯罪的线条,不知是方才吓的,还是夜里冻的,脸颊发白,整个人在轻微的抖。
沈致盯她片刻,轻佻的慢慢凑近。
“就这么喜欢我?”
下一句接上:“我做什么都行?”
周藻没吭声,神绪游离,觉得眼前的人分明是沈致,又不太像他。
听不到回答,他全当她默认。
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窗台上,时急时缓的,像在弹什么奏鸣曲,可听的人却乱了心思。
暗的影笼罩在她头顶,沈致的唇快落在她唇上时,周藻偏过了头,冰凉的吻划过侧脸。
沈致仿佛扫了兴致,冰冷冷道:“不愿意你来找我?”
周藻不可置信的看他,然后甩了清脆的一巴掌,力道不大不小。
落在他脸上未必多疼,她却气得全身发抖。
他当自己是什么?
随便动手轻薄,随便开口讥讽?
她以为他不过是天性冷淡,只要努力走满两人之间的一百步,他就能看到自己。
结果,原来在他眼里真心就像彻头彻尾的笑话。
世上是没人规定喜欢一个人对方就必须同样也喜欢你,周藻觉得心在慢慢往下沉,最后触到底,被深海压得难以呼吸。
沈致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嘲讽似的笑了笑,面上看不出半点恼色,紧握着她手臂的那只手不觉间松开了,在她白皙的胳膊上留下几道泛红的指印。
周藻忍了眼泪狠声骂他:“沈致你混蛋。”
他摆弄着桌上的酒瓶,瓶子晃悠着转几圈之后正对周藻。
静谧之中几不可闻一声叹息。
沈致扯出抹足够混蛋的笑来,慢条斯理开口:“还不走是想继续吗?”
室外风风雨雨,周藻打开门撒腿跑出去,整个人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原本虚掩的门被风粗暴的带上,沈致眯着眼看她逃似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紧接抬手咣当砸了玻璃瓶子,酒瓶碎成一地触目惊心的狼藉。
周藻以为自己走的洒洒脱脱头也不回,唯有每每深夜辗转反侧醒来,噩梦中的那人眉眼淡漠,另人心悸。
五年前她跟自己打了个赌,最后落得满盘皆输,狼狈弃子。
试镜顺利结束,剩下的就是回去等消息。
出了试镜厅小李熟练的迎上来把包递给她。
“藻姐,你手机中间响了一次。”
她摸到金属扣打开,手机屏幕上没有姓名,只一串眼熟的数字。
忘了,她把他从通讯录删了。
周藻淡淡道:“推销电话。”
电梯往下,二十楼的时候缓缓停下。
周藻正倚着金属镜面闭目养神,感觉有人进来,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却没想到轻轻撞到了谁怀里。
睁开眼正准备说声抱歉,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暗暗骂了一声。
刚刚那通推销电话的拨打者就在眼前。
下雨天果然不宜出门。
电梯里站了五个人,不算挤,沈致却有意无意的离她很近,木质清香萦绕在她周围转阿转。
小李瞅见这人很眼熟,然后一拍脑门想起来,这不是送衣服那天给她开门的神仙帅哥吗?
相对于那天随意的家居服,今天显然是精细打理过的,纯黑手工西装妥帖笔挺,额前的碎发也一丝不苟,五官刀雕斧凿,黑眸深邃灿烂。
极品阿,家里有这么个大美人,也难怪她们藻姐看不上圈里的小花小草。
沈致今天是来大厦二十层谈合作,早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一楼门口贴着电视剧试镜的海报,没想到这会真的会遇见她。
身后跟着的徐助理和法务见有个女人撞进自家老板怀里,不禁倒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
徐助理看看满脸不乐的周藻又看看气定神闲的老板,一时间不知做什么举动才好。
不应该阿,他刚刚怎么从老板眼里看到点无奈的笑意。
而且电梯这么宽敞,您一个劲故意往人家小姑娘那边站是做什么??
“你属狗的?”
凉凉的质问在封闭的空间内响起,助理露出一副吾命休矣的表情,往角落里挪了挪,生怕老板大发雷霆殃及池鱼。
周藻冷飕飕的暼他一眼,不是属狗的贴她这么近,一副蹭毛的样子是做什么?
沈致不仅没否认还勾起唇笑的很开心,脸部线条温和懒散,丝毫看不出要发怒的影子。
电梯到了一楼叮的一声开了门。
周藻也懒得再说,简约款的银色亮片高跟鞋跟大理石地板摩擦作响。许是站的有点久了,这会儿脚步轻浮,小腹胀痛,无力感像海浪迎着涌来。
“藻姐!”
小李见她状态不对劲,一声惊呼赶忙来扶,一只手却挡在了她前面揽住了周藻的肩。
西装露出一小截白袖,碎钻袖扣有点明亮晃眼。
方才只是看她一脸疲色,这会拥住人才发现怀里的人体量单薄,一些时日不见居然瘦了许多。
周藻稳住身,握紧了手掌,圆润的指甲嵌得掌心发白才松开手。
她长长吐了口气,觉得脑袋清醒了许多。
心绪烦闷,头晕目眩肚子疼。
综上所述,多半是生理期造访。
周藻伸手用力推他,沈致倒是稳如泰山没动,她自己一个不稳往后退了小半步。
怀里突然落了空,沈致目光沉沉的盯住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小表情。
如今只是好意扶她,都要被厌弃的推开了吗?
一旁的助理惊呆,张口却说不出话,认命的等着脸色不好的老板发难。
周藻蹙眉,今天不比新年夜的时候。
那会儿人多喧杂,她又戴了口罩,人山人海自然没人认得出她。
这会儿是在空旷的一楼大厅,留心的媒体都知道今天奉安大厦有《江南》试镜,谁知道坐在一旁的陌生人会不会就是某八卦狗仔。
沈致回国发展不久,路人里不会被认出,但是跟她拍到一起上了新闻,群众雪亮的眼睛可不会瞎。
更何况。
她不自然的看了他一眼。
白皮黑发,凤眼狭长,这会低头盯着自己,眼尾的长睫微阖,遮住眼底压抑的风暴。
这样的好模样,被拍到,肯定又是一场风波。
“你是不是看不得我不传绯闻消停几天?”
她气结,忍着腹部的不适感,拿手里的链条小挎包砸他。
沈致阴沉沉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反应却很快的接住她的包。
他后知后觉领悟到,原来是因为这个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