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雾?!”鹤笠嚷道。“瞧这梅娘的神情,怕不是对婳雾有情,可她难道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个女身?有意思。”
华笙偏头看了他一眼,心道,如何瞧出的梅娘对婳雾有情,我怎么看不出来。
化境之像一转,时间大概向后推移了几年。此时的婳雾身量已然长成,身段窈窕,着一身束腰宫装,凤眼凌厉,俨然一派王者之气,只是额头中央一片艳红色的梅花钿为她增添了几分女儿家的情态。
“本宫三年前买下你,又当面为难阎序,便是为了让那些权贵子弟忌惮,还你自由清净,如今你自甘堕落,重回此地,又是为何?”
梅娘跪在她面前,脂粉未施,苍白的脸上挂着几道凌乱未干的泪痕,她抬头看了一眼婳雾,哑声道:“殿下耗费三万两,是为了赶梅娘出上京?”
“这如何能叫赶,你于上京立身不便,唯有离开这里,才能更好地生存。”
“殿下!”她将额头抵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你别哭啊。”婳雾急忙上前两步,俯下身拉她。
这位九州的王女殿下此时有些不知所措,自她七岁时,摄政王便教她处理九州政务,教她治世,教他爱民,也教她杀人,可断没教过她如何哄人。
三年前,她出宫拜访摄政王,归途中看到枕间世楼内一片喧嚣,原是想在门口看个热闹,不料远见那台上被公开“拍卖”的娘子面露戚戚,不知怎得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她买下后,当即焚毁了身契,赠送了银钱,遣亲卫送她出上京。
那日后,南幽州战事告急,她身为王女自请披甲上阵,三载乃归。某日被亲卫告知当年买下的娘子不肯离京,在她走后不久便偷偷跑回了枕间世,倒是不哭不闹,仍干着以前的营生,只是求他在王女殿下归京后捎个话,望求殿下一见,当面谢解围之恩。
初时,婳雾有些恼,觉得这娘子不识好歹,给她恢复自由的机会却不珍惜,竟还留恋烟花之地。可想着此事毕竟已然插手,便还是见一面的好。
可如今见了她,竟责怪起自己送她离开上京之事,婳雾半俯身看她哭得厉害,抬头向那传话的亲卫剜了一眼,心道:这便是你同本宫说的不哭不闹?
亲卫:“......”
“罢了,你不愿离开,本宫又如何能够强求。”
闻言,梅娘抬头看她,脸上泪痕纵横,眼皮微肿,一副憔悴至极的模样,婳雾叹了口气,从袖间扯出一块贴身的帕子,为她轻轻拭去残留的眼泪,道:“只是,你当真愿意留在这里,应付那些求欢的男子?”
梅娘垂下头,看着地面,良久后,伸手扯了扯她的裙角:“殿下,你让梅娘随你入宫好不好?”
“嗯?你想入宫?”婳雾有几分诧异。“为何想入宫?”
梅娘顿了顿,轻声道:“殿下,你长得,很像我家乡的一位故人,她待我好,如同亲生姊妹,可惜造化弄人,此生恐相见无望......”
“你是将本宫当作了故人?”
梅娘看着她,又深深地行了一礼:“殿下,梅娘早已是孑然一身,于世无望,唯有对故友的一丝念想,尚可支撑我在这世间苟活,还请您成全。”
原还有这样一番周折,婳雾心道,虽说身为王女被人说相貌类同他人,该治她失敬之罪,但倒也不是什么太过在意的大事。
画面停在梅娘随同婳雾离开枕间世。
“这便完了?”鹤笠道。
“化境只可呈现在此地发生过的事情,后续之事需另想办法查探。”
鹤笠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果子,边吃边道:“唉,此事倒是蹊跷,看这样子,梅娘应当是随婳雾一同入宫了才对,那为何如今婳雾即位,梅娘却一身鬼气出现在枕间世,还与三十三间的阴差有了牵扯。”
华笙挥袖,散了化境,道:“为今之计,只有去见见婳雾仙君了。”
“去王宫吗?甚好,本殿还未曾见过凡世的王宫,听说内藏珍宝无数,不知是真是假?”
一听有机会入凡世的王宫参观,鹤笠立马将果子一扔,两眼发亮起来。
华笙:“......”
新君即位,诏告九州。
三日后,九州的新主会在文武各六名官员的陪同下乘船沿运河南下,而后自东向西,遍历九州,以示威仪,最后返回上京王城。此行长达数月,临行前,新君拟诏令摄政王监国。
“王上?......王上?”亲卫小心翼翼地喊,生怕一个不小心惊着了主人。
“啊?怎么了?”婳雾方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问。
“您在此出神已有两个时辰了,天色暗了,早些回去吧。”
婳雾又望了眼水塘边的一树红梅,喃喃道:“为何今年梅花开得这般早?”
亲随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恭敬道:“早开晚开都是一样,终究是要败的。”
“......”婳雾剜了他一眼,她怎么养了个这么不会说话的。
“属下该死,王上恕罪。”亲卫心内懊悔,呸呸呸,王室最忌这般丧气的话,若是被摄政王听去了,恐怕自己现在早就没命了。
“罢了,你自去领二十鞭子,便说是本王心情不好罚的。”
“是!”
亲卫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王上自还是王女时便格外仁慈,自己性格鲁莽,幸得她袒护,才不至于获罪,今日说错话,她又是这般宽宥。亲卫默默在心里念道,下次出宫,定要去观里烧香,求天帝老爷护佑王上。
“梅娘还没找到吗?”婳雾突然问道。
“回王上,没,属下派人在城内各处寻了几遍,都不曾找到。”
婳雾眉心簇了簇,当时她登基在即,摄政王同她交接政务,足足议了七天,期间不曾注意过别的事,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许久都不曾见过梅娘。想着她不会是想通了,要出宫吧,可即便如此,她为何不同自己讲呢,自己又不会拦她。
不会遇到不测了吧,对了,上元夜城内不是还出了闹鬼的风波,在哪儿来着?茭花巷?枕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