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长得剑眉虎睛,阔口圆腮,一头乌黑的长发挡住了半边脸。一米八的大高个,身形魁梧,肩可担山,看相貌大约三十岁出头,身上收拾的干净利落。他进屋后立即半跪在地,低着头对穆孝先抱拳施礼道:“弟子北柳见过恩师,恩师有什么吩咐?”
穆孝先见状眉头微微一皱,对他说道:“北柳啊,为师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以后见面鞠躬,不要跪拜,现如今时代不同了,已经不兴那一套了,你若再行此大礼必然引起他人的注意,免不了引得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龚北柳闻言急忙起身,咧着嘴尴尬的笑道:“不好意思恩师,我跟了您几十年了,习惯了。而且弟子始终觉得跪拜乃是先祖传下来的礼数,像鞠躬这么简单的礼节,未免显得有失体统,礼数不周。”
穆孝先摆手说道:“此话差矣,如今的社会日新月异,你我虽是修道中人,也要因时而变,因势而变,绝不可因循守旧,否则物竞天择,势必会被时代的大潮所淘汰,你可一定要谨记在心。”
龚北柳立即点头道:“是,弟子记住了。对了恩师,您喊我有什么事?”
穆孝先指着沉醉不醒的闫少卿说:“他明天还要去认亲,你替我把他送回家去,可别耽误了他的大事。”
不知为何,龚北柳闻言犹豫了起来,好像有些不太情愿。
穆孝先见他站在原地不动,眼珠一转微笑道:“怎么,难道为师的话也不听了?”
龚北柳急忙摇头道:“弟子不敢。”说完立即走上前去,左手抓住闫少卿的胳膊,右手揽过闫少卿的腰间,双臂一用力便将闫少卿扛上了肩头,而后转身就走。
“等等!”穆孝先喊住龚北柳,将一块玉佩递给了他。
龚北柳面色一沉,皱着眉头问道:“恩师,难道您真的打算将闫少卿的孙子收归门下?”
穆孝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看不出任何的犹豫。
龚北柳低头看了看闫少卿,目中凶光一闪说道:“恩师何必大费周折,直接弄死闫少卿不就完了,他若是死了,那他的孙子闫秋自然就不会降生到世上,将来也不会为祸修真界,这就叫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穆孝先急忙说道:“万万不可!”
龚北柳皱眉问道:“为什么?”
穆孝先闻言一时语塞,随后目光闪烁,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片刻后他说道:“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现在弄死了闫少卿,将来闫秋就不会降世吗?错!正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始终会发生,就算你将闫秋从这个世界上摸去,将来还会有刘秋,马秋降世,总之,无论你做什么,总会有人出现并取代他的位置,你要明白这是天数,是天意,任谁都无法更改。”
“天底下的修真门派又不只咱们一家,比咱们强盛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偏偏要咱们去冒这个风险呢?况且千百年来各大门派多有不合,纷争不断,咱们就算做出了牺牲,其他门派也不会领情的,您这样做未免有些得不偿失。”龚北柳不乐意的说。
穆孝先说:“话不能这么说,正所谓兔死狗烹,唇亡齿寒,破军临世是整个修真界的劫数,到那时咱们也绝不可能独善其身。况且上天注定,偏偏让咱们侥幸找到了闫秋,这本就是天大的机缘,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重大的含义。”
龚北柳面色更加阴沉,说道:“恩师,我想您应该清楚,您这么做等于是引狼入室,万一控制不了这个灾星,说不定会引火烧身,玉石俱焚?”
穆孝先说:“北柳啊,你先不要过于悲观,虽然咱们改变不了天意,但却可以改变一个人内心中的善恶。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相信只要循循善诱,因势利导,必然可以改变他的心性。况且越是危险的人越应该留在身边,这样才能随时监控他的一举一动。你且去吧,早去早回。”
龚北柳闻言略略迟疑了一下,而后狠狠地咬了咬牙,转身大步离去。
等他走后,穆孝先脸色立即阴郁了下来。他走上前去把门关好,然后拿起一只空酒杯走到了窗边,推开窗户举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此刻眼神闪烁不定,似是在考虑着什么。
片刻后他神色一正,举杯朝明月微微一拜,同时口中默念口诀,单手在夜空中一抓,顿时一缕月光在手,紧接着手腕一翻,月光尽数撒入杯中。他单手持杯,轻轻摇曳,此刻杯中月光荡漾,清寒如水。
穆孝先缓缓闭上双眼,慢慢的小声念道:“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念完举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双目猛地一睁,两道犀利的寒光瞬间从他眼中射出,直奔皓月而去。
目光洞穿夜空的同时,穆孝先眼前的一切事物开始急速扭曲模糊,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忽然加速,宛若流光般飞向未来。
过不多时,一副诡异恐怖的画面呈现在穆孝先眼前。他看到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厦顶端,有一年轻男子傲立其上,他满脸肃杀,双目如炬,瞳孔内好似燃烧着黑色的火焰,浑身散发无尽怨气。在他头顶之上血云翻滚,深沉如海,云中红雷闪烁,散出万道血光,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在他四周盘旋着成百上千的冤魂,密密麻麻好似蜂群一般,它们相互拥挤着,撕扯着,哀嚎着,声音凄厉恐怖,响彻云霄,让人闻之变色,寒彻心扉。
正当此时,那如恶魔一般的男子忽然扭头看向穆孝先,目光好似两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洞穿了穆孝先的身体。
穆孝先浑身猛地一震,急忙紧闭双眼收回目光,但还是稍晚了一步。只听“啪”的一声,手中酒杯顿时炸碎,紧接着嗓子眼一热,一口鲜血喷出,同时脚下“噔噔噔”后退三步,险些摔倒在地。
勉强站稳脚跟后,他缓缓抹去嘴角的血渍,不知为何脸上竟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自言自语道:“破军临世,纷争再起,一将功成,万骨皆枯,好好好,好一场血雨腥风。”
……
……
龚北柳推开闫少卿的家门,扛着闫少卿走了进去。将他放在床上后,龚北柳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语不发的看着闫少卿,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龚北柳目中忽然凶光一闪,紧接着右手轻轻一颤,立即从他背后飞出一根玉箫,“咚”的一声插在了身旁的墙壁上。紧接着龚北柳伸手握住玉箫一端往外一抽,唰啦一下抽出一把二指宽的钢剑。
龚北柳手持钢剑看向闫少卿,眼中顿时泛起杀机,口中喃喃自语道:“闫少卿,并不是我要杀你,要怪就怪你那未出生的孙子闫秋,他绝不可以降生到这个世上,否则必然会引得一场血雨腥风,你且去吧,莫要留恋,死对你来说是一件善事。”说话间,钢剑闪着寒光已然悬于闫少卿头上。
可就在此时,窗外忽然狂风四起,直吹得窗棂哗哗乱响。龚北柳略一吃惊,急忙收起钢剑跪倒在地,口中虔诚颂道:“圣贤恩泽,不知圣贤忽然来此有何吩咐?”
他话音一落,屋外狂风猛然间停息,与此同时,窗户诡异的自行打开,从窗沿之下传来一串唰唰唰的奇怪响动,那声音既像是缓风吹过洞窟,又像是毒蛇吐信时的低鸣。
片刻后声音停了下来,而龚北柳此时早已经满面惊容,他不可思议的点着头,断断续续的说:“是……是的圣贤,我……我知道了。”说完他慌忙站起身来,同时右手一颤钢剑顿时脱手而出,唰一下收入玉箫。
许是刚才的响声惊动了闫少卿,他此刻缓缓睁开了双眼,猛然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魁梧的大汉,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哆哆嗦嗦的问道:“你……你是谁?”
龚北柳收起惊容,从怀里掏出穆孝先给他的玉佩看了一眼,而后一扬手扔给了闫少卿,冷冷的说道:“这是恩师给你的玉佩,将来你有了孙子,须将此物亲手交付于他,做为日后相认的信物。还有,此事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切记。”
闫少卿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眼珠子一转立即问道:“你是穆孝先的徒弟吧?”
龚北柳不语,只是点了下头,而后立即拔下墙上的玉箫转身大步走出屋去。
……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眨眼的工夫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时间来到了1976年。
初春的一天下午,闫少卿正坐在院里抽着旱烟,这时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大小伙子走进院来,冲着闫少卿叫了一声爹后闷着头朝屋里走去。
小伙子名叫闫文新,是闫少卿和二秀的儿子,麽样长得就跟年轻时的闫少卿差不多,细腰乍背一表的人才,可就是性格太过于内向,就跟他过世的老爷倪老汉是一模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天天跟个闷葫芦一样,就知道闷头干活。平日里一见着大姑娘就脸红,说不了两句话就溜,所以一直也没找着个对象,二十六七了还是光棍一条。眼看着和他同龄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娶妻生子,他爹闫少卿更是心急火燎,这阵子几乎天天往于巧嘴家跑,就想着赶紧让于巧嘴帮忙给严宝恩说个媳妇。
于巧嘴年纪虽然大了,但耳不聋眼不花,身板儿异常的硬朗,天天骑着个毛驴东村西巷的跑,依旧活跃在相亲说媒的第一线。自从闫少卿托付她之后,她隔三差五就来喊闫文新去相亲,可闫文新不知为何就是不去,任凭于巧嘴如何巧舌如簧口吐莲花,他自巍然不动。
“文新你等等,我有事跟你说。”闫少卿喊住了他。
闫文新“嗯”了一下,扭过头来闷声问道:“爹,什么事?”
“文新啊,昨天你于奶奶给你介绍的那个闺女你觉得怎么样?”闫少卿笑着问。
闫文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闫少卿闻言愣了一下:“你怎么还不知道,昨天你不是去相亲了吗?”
“我没去。”闫文新说。
“没去!”闫少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为啥没去?”他立即问到。
“不为什么。”闫文新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
“你给我站住!”此刻闫少卿一股子心火腾地一下就顶上了脑门,满脸不悦的说:“你小子别想蒙混过关,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不去?”
闫文新脚步一顿,背对闫少卿说:“我不想去。”
闫少卿眉头一拧,两步走上前去,朝着闫文新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个浑小子,你外婆活着的时候就天天喊着想抱外孙,现如今她入土都三年了,你还是光棍一条!你现在马上给我去找你于奶奶,让她领你相亲去!听到没有,快去!”说完又是一脚。
闫文新让闫少卿踹的往前踉跄了两步,站稳脚跟后说道:“我不去。”
“还敢顶嘴!真是反了你了,我今天非打得你去不可!”闫少卿转身一瘸一拐的来到猪圈旁,抄起平时赶猪用的竹条,指着闫文新喊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去还是不去!”
闫文新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闫少卿见状气的浑身颤抖,举起竹条照着闫文新身上就是一下。“去不去!”他大声问到。
闫文新还是不说话,依旧摇了摇头。
闫少卿被气的眼都红了,指着闫文新的鼻子怒道:“好小子,我让你嘴硬,你要不去我今天就打死你!”
就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