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秀端着一碗面条走出屋来,冲着闫少卿摇了摇头,担忧的说道:“他爹,文新还是不吃。”
闫少卿沉这个脸朝里屋看了一眼,刚好和闫文新看了个对眼,闫文新立即把头一撇,呼的一下用被子蒙住头,身子一扭便躺在了床上,根本就不搭理他。闫少卿见状气的浑身一颤,咣噹一下杠上了门,紧接着把门锁了起来。
“你个臭小子,还跟我玩起绝食来了,好好好,我就饿你几天,看你还顽固不顽固。”闫少卿说完气呼呼的坐了下来,拔出烟袋锅子拉着一根火柴,扑哧扑哧的抽起了闷烟。
二秀焦虑的坐在了闫少卿身旁,愁眉不展的说:“他爹,文新都两天没吃饭了,俺寻思着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闫少卿把眼一瞪说道:“怎么个不行,难道就依着他的性子,让他去找那个资产阶级的大小姐吗,你难道忘了当初屈三儿挨斗时的麽样吗,若是咱家文新娶了一个资本家的女儿,那岂不成了斗争对象的家属?”
二秀叹气道:“这俺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没有可是,这是阶级斗争,不是黑就是白。我知道你是担心咱家文新,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你绝不能心软,你要心软了,就等于是把咱家文新往火坑里推。而且你想想,冯燕妮那闺女是大城市来的知青,是见过大世面的,她能心甘情愿的在咱这小村里呆一辈子吗?到时候政策一变,她肯定是要回去的,到那时苦的还是咱们家文新,所以甭管文新他怎么顽固,这事儿我坚决不同意。”
二秀闻言皱了一下眉头,埋怨道:“那你倒是出个主意啊,总不能看着咱家文新活活饿死吧。”
闫少卿“啪”的一拍桌子,大声吼道:“他不是还没饿死吗?”
二秀立即瞪了闫少卿一眼说:“你冲着俺嚷嚷什么,有能耐你倒是赶紧想个办法啊?”说完站起身来,转身朝屋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闫少卿连忙问到。
二秀边走边说道:“院里还跪着一个呢,俺可没你心狠,俺去给她送口吃喝。”
闫少卿闻言扭头看向跪在院子里的冯燕妮,眉头一皱,咬着烟嘴狠狠地嘬了一口烟。
二秀盛了一碗稀粥走出屋外,来到冯燕妮面前慢慢蹲下身来,心疼的说道:“闺女,一宿没吃饭了,饿了吧,来,赶紧吃点东西吧。”
冯燕妮抬起头来,用一双哭红了的眼睛看着二秀,边摇头边啜泣道:“我不饿。大娘,我求你了,让我见一面文新吧。”
二秀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微微一顿后说道:“闺女,你别难为俺了。你看看你,都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了?这都跪了一宿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休息,俺再跟文新他爹商量一下,你看行不?”
冯燕妮立即摇了摇头,拉着二秀的手哀求道:“大娘你不要赶我走好吗,我跟文新是真心相爱,你就成全了我们吧?”
二秀闻言扭头看了看屋里的闫少卿,而后推开冯燕妮的手说道:“这事儿俺可拿不了主意,要是文新他爹不同意,俺也没办法。闺女啊,俺看你就先回去吧,你总跪在俺家也不是个事,被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你就听大娘一句劝,回去吧,啊?”
冯燕妮咬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眼中忽然多了一丝决绝,她摇了摇头说:“不,我不走,你们要是不答应,我永远也不走。”
二秀闻言叹了口气,默默的将碗放在了冯燕妮身边,转身回到屋里对闫少卿说道:“你看看,这可咋办,俺看冯燕妮那闺女是铁了心的要跟着咱家文新了,他爹,要不……”
“你别说了,他们两个孩子糊涂,难道你也跟着糊涂吗?”闫少卿打断了二秀的话,指着屋外的冯燕妮对二秀说道:“她不是要跪着吗,那就让她跪着好了,我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二秀眉头一皱,有些生气的说:“你心咋这么狠呢,冯燕妮那闺女已经跪了一宿了,万一出点什么好歹,文新还不得怨你一辈子。”
闫少卿憋着嘴说:“文新他年纪轻,看事情不够透彻,别看他现在恨我,等他以后懂事了,就明白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两人正争执间,刘宝柱迈步走进了进来。闫少卿一见他来了,立即冲他说道:“他老叔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你说我现在做的对不对?”
关于严文新和冯燕妮的事情刘宝柱昨天就已经知道了,他听闫少卿这么问,立即点了点头说:“对,俺说少卿做的对。”
二秀闻言瞪了刘宝柱一眼,埋怨道:“你咋也这么狠心?”
刘宝柱眉毛一挑,冲二秀嚷嚷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去去去,赶紧忙你的去。”
二秀把腰一掐反驳道:“俺咋就不懂了,俺看冯燕妮那闺女就不错,长得文文静静的,平时说话办事也条条是道,一看就是个通情达理的闺女。而且你看她都跪了一宿了,俺看她是真心喜欢咱家文新。说心里话,俺还挺喜欢冯燕妮那闺女的。”
听她这么说,刘宝柱立即双目一睁,严肃的说道:“倪二秀同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敌我不分你知道吗?冯燕妮什么家庭出身你还不清楚吗,资本家!资本家你懂吗?”
二秀“切”了一声:“你少唬俺,不就是当了个生产队长吗,看把你能耐的,就好像你知道什么叫资本家似得。俺问你,你见过资本家吗,资本家长什么样,三头六臂还是青面獠牙?再者说,就算冯燕妮他爹是资本家,那也是她爹的事儿,跟孩子又有什么没关系?”
刘宝柱闻言脸色一沉道:“咋没关系,俗话说的好,猫生猫狗生狗,耗子天生会打洞,资本家生的女儿肯定也是资本家。咱家是什么成分,三代贫农,能跟资本家搞联姻吗?简直是乱弹琴,开国际玩笑。”说着他扭头朝屋外看了一眼,而后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冯燕妮的问题很严重,方才俺找其他的知青打听了一下,冯燕妮的爹五九年逃去了台湾,俺这么一说,你们应该知道问题有多严重了吧?要是咱家文新娶了冯燕妮做媳妇儿,后果不堪设想啊。”
闫少卿闻言眉头一拧,急忙接话道:“是吗!真没想到冯燕妮的情况这么严重,不行不行,说什么我也不能让咱家文新冒这个险。”
二秀闻言一时没了主意。她扭头看了看锁着闫文新的房门,又看了看跪在院子里的冯燕妮,忐忑不安的说道:“他爹,他老叔,道理俺算是懂了,可现如今这两个孩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在一起不可。你看看,一个跪着不起来,一个使牛不吃饭,这样下去非出事不可,你们倒是赶紧想个法子,总不能……”
可没等二秀把话说完,跪在院子里的冯燕妮忽然身子一歪,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屋里三人同时吃了一惊,愣了一下后,闫少卿急忙冲了出去。
……
……
深夜时分,闫少卿披星戴月推开了家门。
二秀急忙迎上前去焦急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闫少卿边脱皮袄边说道:“我一直在等冯燕妮那闺女醒过来,她不醒过来,我走了也不放心。”
二秀急忙又问道:“他爹,冯燕妮那闺女到底怎么了?”
闫少卿说:“放心吧,就是受了些风寒,再加上急火攻心,一时身子虚才晕倒的。我给她灌了两服驱寒顺气的药,已经没问题了。”
二秀闻言点了点头,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可把俺吓死了。”
闫少卿看了一眼紧锁的房门,问二秀道:“文新他吃饭了吗?”
二秀没有说话,只是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
闫少卿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恨恨地说道:“这臭小子,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饿着他,看他还能顽固几天!”
二秀闻言偷偷抹了一下眼泪,小声说道:“他爹,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咋就闹成这样呢……”
就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串急促的狗叫,紧接着响起了敲门声。闫少卿微微一愣,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心道这是谁啊,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他急忙披上皮袄走出屋去,敞开院门一看,立即吃了一惊,而后面色一沉颇为不悦的问:“你还来做什么?”
冯燕妮脸色苍白,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二秀此刻急忙上前扶住冯燕妮,心疼的说:“闺女,你这是干啥呢,你病还没好,天又这么冷,走走走,赶紧到屋里暖和一下。你看看,怎么穿这么少,冻坏了怎么办?”
“等等!”闫少卿一步迈到门前,拦住门口说道:“她不能进来。”
二秀眉头一皱,有些生气的说:“你咋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马上给俺闪开。”
闫少卿把眼一瞪,阴沉着个脸说:“怎么,难道这个家我说话还不算数了吗?我说不行就不行!”
二秀立即一眼瞪了回去:“俺说行就行,你给俺让开,再不让开俺可跟你翻脸了!”
眼看着老两口就要吵起来,冯燕妮急忙说道:“大爷大娘,你们别吵了,我走。不过我有个请求,请你们让我见文新一面,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只要你们同意,我发誓,我跟文新以后再无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