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传来。
“没用的废物!”张鹰杨甩了甩方才使了力气的手,面色阴沉。
被打的人跪在地上,头不敢抬起。
“你是说,那个野种逃了?”
“是,我们哥几个本来是打算揍他个半死的,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个丫鬟,说是奉了老太太的口令……”
张鹰杨讽刺道:“老太太才不会在意这个野种的死活。”
“是奴才愚笨了!”
“不过,我倒是对你们口里面说的那个丫鬟很感兴趣……”
张鹰杨摆了摆脖子,脸上玩味,“去找,就是把张府翻个天,也要把那个死丫头给我揪出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门外传来叩门声。
“少爷,永乐公主那边已经等不及了……”仆人在外面悄声提醒。
“好得很!老爷呢?出门了吗?”张鹰杨摆弄着拇指上的扳指。
“出了,老爷去醉香楼最准时……那个人倒是有些厉害!”仆人纠结地答道。
“何止是厉害,那张脸,雌雄莫辩,谁看了都想要把他圈在身边,逗着玩……”张鹰杨回想起蜡日雪夜里的惊鸿一瞥,嗅了嗅空中的气味,似乎还在怀念什么似的。
“走!”张鹰杨不知想到了什么兴奋事,挥了挥手臂,就向外面走去。
永乐公主已经接连摔了几个琉璃盏,就是不见张鹰杨来,心里窝火。
前些日子,齐阳县主进宫偷偷塞给她几个民间话本子,她本是不爱看这些低贱玩意儿,但是不好当场将东西扔掉,便随手放在一旁。
后来,天气渐渐发热,心静不下来,她百般无聊时便随手拾起了话本子胡乱翻了几页,却瞧了个农家女和世家公子相恋的故事,想到这儿,脸有些泛红。
后来她又偷偷招来齐阳县主说话,那个乡下来的低贱丫头双眼雀跃,毫无家教地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半天,说得也就是什么女人都喜欢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希望有人能够为她挡风遮雨。
她本来是不屑的,但又不由捡起了话本子,差手下的内侍去民间多多采买了几本,心里也就有了许多幻想。
她又想起了沈信,那张和风鬼面具下的脸,那个安稳的怀抱……
飘飘忽忽,她觉着沈信渐渐变成了画本子里面的公子,杏花飞雨,石桥巷陌,才子佳人,许定终生……
她愈发想见沈信,夜夜都有那人入梦,她几次想转身瞧瞧他,沈信却骑着高头大马,冲着远方笑……
“公主!”张鹰杨的呼唤尖锐难听,半点不及沈信的温醇浓淡,她皱着眉,回过神来,盯着面前一脸媚笑的张鹰杨。
“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本公主等这么久!”
“公主息怒,这不是要带您去见那个人嘛……自然得安排妥帖些。”张鹰杨话里有话,心里却无比畅快。
“那好吧,本公主就饶你这次。”
当二人到达醉香楼门口时,永乐公主才明白为什么张鹰杨出发时执意让她换上男装。
她本来不喜欢在沈信面前丢人,所以出宫时千挑万选,换了无数花样妆容,只为让沈信一见倾心,可如今却被迫换了男人打扮,一时间有些气愤。
“你为何带我来这种下贱腌臜地方?”
“公主息怒,您要找的人就在里面。”张鹰杨回答的口气不缓不急,像是十足的口技人,即将开一场新的评书。
“胡说八道!我要找的人怎么可能逛着这种地方!”永乐气极,心里却暗暗担心。
“哦!兴许是臣弄错了,不过来都来了,公主瞧一瞧?”
永乐胡乱点头,嘱咐身后的侍从不要跟来,这才随着张鹰杨进了醉香楼。
一入醉香楼,几个衣着暴露,头发散乱的女人便扑了上来,张鹰杨似乎很是享受,瞬间左拥右抱,胡乱揩油。
永乐恶心极了这些低贱的东西,她一个巴掌片扇了过去,被打的妓女愣了愣,一旁有眼力见的女人连忙将她拉了下去。
“放肆!别用你那脏手触碰本宫,否则统统斩首!”永乐厌恶至极地警告,让周围的人都有些无措,只能眼巴巴盯着张鹰杨。
张鹰杨推开身边的女人,笑嘻嘻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他走到永乐身边,瞧了瞧她打人的手,须臾,转身便抡起膀子,将刚才那个女人扇倒在地,女人唇角破了,流得满脸血。
“下贱坯子,谁准你们用畜生不如的贱蹄子触碰贵人的?”他的声音很大,一时间喧嚣的周围都安静下来。
张鹰杨转头瞧永乐的脸色,永乐一脸冷漠,转身就往里走,也不说话。
就在众人都以为闹剧快要收场的时候,众人却忽然听到一声惨叫。
循着声望去,才发现刚才那个被打倒在地的妓女如今正趴在地上尖叫,再细看,一只纤纤玉手泡在血泊里,女人抱着血肉模糊的手腕哭天抢地。
一旁的仆人将女人拖了下去,又有几个人上前清理血迹,唯有那只断手在地上渐渐僵直。
“可惜啦,刚才那个女人叫素香,弹得一手好琵琶,素来用琴技招徕客人,如今却是毁了……”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
“可她不过是伸出了手……”
“贱民生下来便是错,何来理由?”
永乐上了楼,皱着眉瞧着下人将桌椅重新擦拭几遍,才勉勉强强落了座。
张鹰杨送上点心,永乐挥挥手,瞧不上。
“他人呢?”永乐唯一有点兴趣的就是沈信了。
“公主马上就能见到。”
“真是难以想象,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样恶心的地方,这次你恐怕找错人了!”
“臣该死!”张鹰杨并不辩驳,自进入醉香楼以后,他的唇上便挂着浅笑,似乎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隔壁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听得人烦躁,永乐有些不悦,“下贱地方就是下贱,连个音都不会隔开些!”
“公主殿下不喜欢这里的气氛?”张鹰杨揣着明白装糊涂,试探问道。
“何止不喜,简直恶心!”
永乐嗤笑,“身为贱民,不好好生生安守本分,却出来做这档子淫秽丑事!浑身上下全是脏病!如今海内升平,天底下是缺口吃食吗?用得着出卖身体来换取富贵?”
“公主喜欢颜回似的人物,箪食瓢饮,不改其志。”
隔壁的声音大了起来,传来男人的淫笑和惨叫。
张鹰杨的笑微微扩大了几分。
“你是蠢货吗?”
永乐忍无可忍,对着张鹰杨叱骂:“本公主在此,你不会封了旁人的嘴?”
张鹰杨摇摇头,有些为难道:“毕竟隔壁刚刚兴起,恐怕不妥……”
永乐心里的火气腾得燃了起来,“扰本公主清净,你却在这里说什么不妥?”
她气冲冲地走出房门,打算找隔壁理论,张鹰杨冷笑着,跟在一大堆仆人身后,心中雀跃万分。
“砰!”房门被内侍一脚踹开。
永乐一股脑冲了进去,可是房间里面的情形却让人止不住腿软。
屋内有四五个赤着上身的老头,梁上面还吊着个人。
被吊着那个,衣服被扒了个精光,赤条条的,手腕被麻绳磨出了血,再细看,却是浑身血红青紫的鞭痕。
永乐不可置信,被吊着的人居然和她梦里面的沈信长了同一张面孔,只不过现在的沈信没了翩翩风度,只有皲裂的唇和因为药物作用下微红的脸……
他修长的腿垂在空中,不知道伤到了哪里,自腿根留向脚踝的血汩汩留着,落在碧绿的锦缎床被上,一处红配绿的鲜明丑态。
还有床单上处处沾染的一团团恶心东西,黄浊干涸,让人不由想吐。
那四五个老头子显然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在他们办事的时候闯进来,一时间骂骂咧咧地忙着套外衫,因为动作慌乱,几个人互相穿错了外衫,矮子穿了长衫,高子却遮不住肚脐,一时间你争我抢,鸡飞狗跳。
待终于胡乱遮住了丑态,四五个老头子又恢复了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们瞧着闯进来的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女子一直盯着梁上吊着的男人发呆,以为是沈信某个吃了飞醋的贵妇,毕竟这种事屡见不鲜。
“大胆!你是哪家的女子,竟然如此无礼,随意闯进他人房间?”张知事素来摆惯了官威,自然知道如何对付这样的草民。
“对!”
身后刚刚拢好前襟的沈知县也走了出来,指着手指厉声呼喝:“身为女子,居然公然出入青楼妓馆!实在是有伤风化!”
躲在门外的张鹰杨低着头听着里面四五个老头子的话,将拇指放在嘴边啃咬,嘴角却带着兴致勃勃的笑。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从人背后走出一个发须花白,满脸褐斑的老头子,佝偻着腰,满口焦黄的牙,恶狠狠地盯着女子,却在看清女子容貌后吓得跌坐到了地上。
永乐觑着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老头,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未来的公公,我怎么可能忘记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