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危险吗?但我隐隐感觉,这陌生的气息里,又带几分熟悉,对方......似乎很温柔,也很有耐性。我轻声,想以言语打动对方:“放开我......你不想伤害我,对吗?”
一瞬间静无声息。我再一次楚楚可怜的一句:“放开我......”
对面那个人,依旧没有说话。我安静屏息了半晌,感觉他轻微地,触碰了我。微凉的手指绕过青丝,一直系着的发带,似乎被他轻轻解开了。先是左边,然后,是右边。
这一刻,我乌黑的发全数散开,月光幽静,轻浅浅覆在我的脸上,像是为我玉色肌肤又镀上一层珠光......眉头轻轻颦起,我半咬朱唇,身体有些慌乱的紧绷着,胸脯微微起伏,传达着我的不安。我最美的那一双眼,却被白纱蒙上了。我的世界一片混沌,未知又危险,我似乎跌入了海的深处,墨绿色的海浪层叠翻涌,裹挟着我愈沉愈深,直至黑暗。
海潮的气息,钻入我每一个毛孔。浪归迟就这样撑在我身体上方,俯身静静看向我,他的黑眸中摇曳着深深浅浅的颜色,像是深海海面的粼粼波光,波光里有星星,有月光,有我。青女......展云裳。
这果然是命运的玩笑---他紧守着内心的防线,不欲让那个安静懵懂的女子就那样慌张的闯进他心中,可他竟还是逃脱不了那女子的蛊惑。她蹙眉,她微笑,她发呆,她垂泪,她的难过,她的困惑,她的不安......这所有所有,都在考验他的定力!
当他还是天界龙神的时候,当他以知己的身份守护着青女的时候,他的胸中便点着了一团火。他表面上一直隐忍克制,不过是唯恐他单方面的一片情深,惊扰了他与她之间那越来越好的默契,越来越近的关系,他是如此的珍视她,深怕她不接受他的靠近。
恍然间,浪归迟又看见了那一棵月桂树,看见了玉色酒壶,看见了她白哲的手。“也想看一次......人间海棠呢。”那时她轻握酒杯,灵动一笑,眼中全是期盼。他霎时间便作了决定......一定,要为她摘一朵海棠花。
千年了,他害怕他对青女的情思随着身体的衰亡也一点一点淡去......但今日他才知,胸中那一团火焰并没有消散,而是燃得更烈,燃得更疯!他守不住的,从来不是他自己的心---而是那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守护她的,爱她的本能。
是呵,青女......云裳......能够让他时隔千年再一次深深爱上的,能够让他无法自控为之情动,为之情牵的灵魂,只能是她!十世前,身为龙神的他,看上去冷峻而优雅,目光里......似乎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子的身影。
十世后身为纵天居首席大弟子的他,低眉浅笑,白衣翩翩,瞧上去是那样温润谦和,可那却也是他多年来修炼成的一张假面。他骨子里只余清冷苍凉,整个人近乎无情。
然而她出现了......无论在千年以前,千年以后,她终究是那个能够让他心生温暖的......唯一一个例外。此刻月华临窗,流光徘徊,思绪沉浮间,浪归迟的视线又落在我身上。浪归迟修长的指在我脸颊之上三寸的空间,堪堪停住。
困在胸中的那团火焰,炽烈燃烧,便似要灼伤他的灵魂,他终归是个男人,压抑了千年的情焰,愈发难以自控。她的发,她的唇,她的幽幽体香......无不是要了命的诱惑。这里是吴越山林深处的一处石洞囚室,离纵天居不远,离青梦镇亦很近,只是位置隐蔽。
浪归迟带我来这囚室,已三天了,纷乱的思绪,心深处的困顿,斗争,情欲,纠结,还有身体所承受的种种种痛苦,已然将他逼至一个绝境。此刻望向我,他幽幽黑眸中升腾起一丝决然而傲然的锋芒,似乎千年前,那俯仰云间睥睨山海的龙神,又归来了。再无犹豫,浪归迟贴近我,手指也抚上我的鼻,我的唇:“云裳,是我。”
他松开了压制住我的手。我身子猛地瑟缩,又在一瞬间放松下来---是他?!浪归迟......浪归迟......真的是他吗?他的声音听在耳畔,我绝不会弄错,我熟悉他的声音。可这三日里的他,带了那样陌生的气息,竟然让我也无法辨认,这变化从何而来?
难道......和他深藏的心事有关?他终于用他真实的身份,来与我对话了吗?蒙着白纱的眼角,猛然一阵酸涩,我以为我永远也追随不上他的脚步了。我哽咽的说道:“师兄......我......只问你一句话。”
我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浪归迟看向相握的手,微微愣住:“......你说。”
我说道:“你......可曾有一点喜欢我?你......好像是在意我,每当我试着靠近你,却感觉你离我又那样远,我这些天迷惘,不安,心里难受......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气.......伤了人,我有些不认识自己了,也有些......不认识你,可不管你是谁......我知道我躲不开的,我就是---喜欢你。
“所以如果你有一点喜欢我,告诉我好吗?只要你一句话,一个眼神,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无论前面有什么,我陪你,陪你一起......”我说话的声音低下去了,带了哽咽,浪归迟的手,在我手中,依旧是微凉的。
他半晌无话,沉默的空气,将我的心一点一点拖入深渊,果然,是我太不自量力了吗?浪归迟将我带来这里,或许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他是否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看我陷入这无望的爱情中作茧自缚,再冷然一剑,刺入我心口,就像那日对待流月一般。
眼睛看不见,处于黑暗中,连我的思绪也愈发疯狂可怖起来,我有一瞬间的内疚,我竟然会这样揣度他......依旧是沉默。
眼泪滑落,我的手无力垂下,又过了许久,我甚至已经分不清,他还在不在这里。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那个我寻了很久的人,是你。那个再也不想放手的人,是你,根本......不是一点点的喜欢啊......是一辈子的喜欢。”浪归迟的声音不再清冷,反而暗哑中压抑着浓烈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