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被托拽着摇摇晃晃的行驶在路上,一阵风吹过,路的两旁涌动着金黄色的波浪。农夫来来往往在田埂里穿行,即将丰收的那点喜悦,并不能让他们真的露出笑容。梦中从未离去的持刀挥砍的背影,已经形成了无法忘却的梦魇。
一行人都十分沉默,在周围压抑的气氛中,难以轻松的起来。六年前的战争彻底摧毁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满眼的残垣断壁,满眼的麻木不仁。六年翻来覆去的折磨,已经让这些可怜的人都成了行尸走肉。
宋濂骑在马上,不忍心看向两旁。一路走来,看的太多,让本来以为做好心理准备的自己,也难以承受这份悲伤。
“他们值得更好的生活,但却永远在痛苦中挣扎,好像落在沼泽中,越挣扎,离死就越近。”
宋濂稍稍偏头,对身旁骑马跟随的阿军说到。
“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是依然用尽全力在挣扎。尽管越努力就越痛苦,但为了自己和家人能活着,从未停止过一刻。”
阿军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他知道宋濂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锦衣玉食,从小在富贵中长大的富贵公子,会比自己这个侍卫的儿子更懂得下层人的悲伤。
“我施粥,开设免费学堂,帮助他们重修损毁的房屋。我本来以为我就可以堂而皇之,面不改色的从这里走过,就可以说服自己,我已经尽力,我做了我能做的全部。”
宋濂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木人,满是毛刺,毫无雕工可言,依稀和他有些相似。
“只是些从指尖漏下的小恩小惠,就能让他们铭记在心,感念一生。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见过他们,或许他们只是远远的看到了我,却把我当成了寒夜里温暖人火光。这让我感到羞愧,我可以做的更多,做得更好,可我从没有这么想过,这么做过。”
“公子,你已经做了很多。”阿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打断了公子。“我不知道公子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你已经做的比我认识的任何富家公子都要好。您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教他们识字,告诉他们抱团取暖,组成一个守望相助的联盟。因为您的帮助,他们才能继续在这世间,为了自己珍视的东西挣扎,这是他们铭记,感恩的原因。”
沉默再次在车队中蔓延,两人再没有开口,宋濂什么都明白,但曾经是孤儿,感受过痛苦与折磨的他,并不能这么简单的释怀。只能沉默,在马蹄声中默默地前行。
太阳西下,前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距离越来越近,隐约看到是两拨人,一拨拿刀的且战且退,另一拨拿剑的紧随其后,咄咄逼人。
“是天剑派和血刀门。”阿军仔细观察得出了结论。“我们是让开,还是?”
西北之地只有一个大派,天山派。天山派下,有两个分支,天剑派和血刀门。百年来,大掌门由两边掌门比武选出,百年前比武时,血刀门使了手段,杀死了天剑派的掌门,天山派随机分裂,两派从此不死不休。
“天剑派的,我们长刀宗早就不听血刀门的号令,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我们为难!”一名且战且退的持刀大汉一刀挥出逼退几人,大喊到。
“谁知道你们血刀门又想出什么下作的手段,什么长刀宗,我们天剑派不会相信你们这些卑鄙小人。”
天剑派为首之人毫不迟疑,带着众人继续与长刀宗的人缠斗。
“公子,长刀宗的人,还是要救上一救的。”阿军听说是长刀宗,连忙向公子请求。
宋濂点点头,回头冲马车里的两女说。
“月儿,把我的剑拿给我。”
月缺捧着剑,跳下马车,把剑交给宋濂。宋濂带着阿军纵马奔驰,片刻就冲进了人群中,飞驰而过,两边都飞身而退,不敢再战。宋濂翻身下马,双手握着剑鞘,向众人行礼。
“各位,请听我一言。”
长刀宗的领头人看到阿军,面色微变。连忙低下了头,拉住众人立在一旁。天剑派众人满腔怒火压抑不住,领头的那人直接仗剑刺了过来。“你又是哪里来的小辈,敢妨碍我天剑派清理门户?”
宋濂微微侧身,躲过这一剑,右手握着的剑鞘往前一推,剑柄打在来人胸口。对方吃痛大怒,变刺为砍,向着宋濂胸口砍来。
宋濂右手的剑尚在鞘中,早已收回。便用剑鞘挡在胸前,隔住了这一剑。
对方收回了剑,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摆了架势。
“天剑派内门弟子,魏元庆。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长安宋家,宋濂。”
魏元庆面色稍缓,不再怒气冲冲,甚至拱手向宋濂行了一礼。
“原来是乐善好施的宋家公子,宋公子的为人,我天剑派上上下下都钦佩不已。不知今天宋公子拦住我们,可是要为这长刀宗求情?”
“魏公子,这长刀宗我还是有些耳闻,是血刀门有名的侠义之士高源所建。素来光明磊落,不愧侠名,与这血刀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我也知道天剑派与血刀门的百年血仇,今日就算卖我一个面子,放着几位长刀宗的兄弟一条生路。”
魏元庆有些不愿,但是宋濂开口,又不好直接拒绝。想了片刻,提了一个要求。
“宋公子想让我们放了这几人,没问题,只要你打赢了我,我就放了他们。”
宋濂拔出了剑,剑身黝黑无光,仿佛锈了一般。
“请魏公子指教。”
魏元庆一剑刺出,剑如白练,直取宋濂胸前。
宋濂剑使刀招,撩开刺向胸前的剑,又猛的斩下,仿佛要将魏元庆砍成两半。
魏元庆大惊,激退一步,玄之又玄的避开这一剑。还来不及喘息,宋濂本应用尽全力斩下的一剑生生停住,又踏出一步,直直的刺向魏元庆的胸口!
魏元庆终于收回了剑,与挡在面前,两把剑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宋濂猛的将剑收回了一点,又用力的刺在魏元庆的剑身上,剑身发出一声脆响,一道微弱的剑气透过剑身击中魏元庆的胸口。魏元庆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手中剑有了几处豁口,被刺中的位置,更是布满裂纹。
魏元庆摸了摸有些刺痛胸口,看着宋濂,眼中带着惊骇。
“没想到,宋公子竟然有如此实力?连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宋濂走到魏元庆身旁,轻声说到。
“我已经掌握剑气之事,希望魏兄能先保密,我先谢过魏兄了。”
“人人都说宋兄乐善好施,却文不成武不就,现在看来只是宋兄藏的够深罢了。”
魏元庆不再在此事上纠缠,看着宋濂手中的剑,羡慕的说。
“这就是徐夫人用陨铁铸的剑吧,真是把好剑,我的怒浪也算是把名剑,却被砍成这样。”
魏元看着自己满是裂纹缺口的剑苦笑几声。
“搞成这样,回去又要被师傅训斥了。”
宋濂收剑回鞘,拿出一块宋府铜牌,递给魏元庆。
“魏兄拿着此牌,我家必会给魏兄重配一把好剑。”
魏元庆推开宋濂的手,拒绝了令牌。
“比武就是比武,莫说剑毁,就是人死,也怨不得别人。我虽然不如宋兄武艺高强,但这心气,可不会输宋兄半点。”
魏元庆招呼了其他天剑派弟子收了剑,向宋濂告辞。
“宋兄赢了,那我们便放了这几个长刀宗的人,给宋兄这个面子。宋兄,告辞。”
宋濂目送天剑派众人离去,马车也从远处慢慢靠了过来。
“长刀宗裴庆,拜见军右使,拜见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