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剪水蹙眉道:“我行囊里确有一封书信,但那是……”她本想说“那是我的私人书信,却与停云书院无关”,然而未及说完,杨仞已抢先大声道:“你既然承认了,那就赶快还给郭前辈吧。”
停云书院几人相互对望,心中愈发迷惑;郭正迟疑了一阵,拱手对秋剪水道:“若书信当真是秋掌门拿了,还望赐还,莫要让郭某为难。”
秋剪水摇头道:“我没拿你们的书信。”
郭正道:“既是如此,秋掌门能否将行囊暂交给郭某查看,若没有我等要找的书信,郭某自当好好地归还谢罪。”
秋剪水默不作声,心想:“这人好不讲理,女儿家的行囊中自有些贴身物事,如何能交给男子翻找?”随即轻轻摇头,道:“这恐有不便,恕难从命。行囊中的书信是我师姐昔年所留,与贵门派毫无干涉。”
郭正又道:“那么秋掌门可否将书信从行囊中取出,借与我等一观?”
秋剪水一怔,心中愈觉气恼,这封书信是掌门师姐的遗物,自己都未曾看过内容,师姐昔年与刀宗交情深厚,信中所写多半是些隐私之事,断然不能让外人随意观看。
郭正眼看秋剪水不答话,便上前一步,拱手道:“有劳秋掌门赐信一观。”
秋剪水道:“这封信是对我极为要紧的私人事物,不便交与旁人。”
郭正闻言皱眉,心说:“对你极为要紧,难道对我们停云书院便不要紧了?”一时间沉吟不决。
秋剪水侧头看向杨仞,面色一冷,道:“你这偷马贼,为何这般诬陷于我?”
杨仞笑嘻嘻道:“怎么,你这会儿不哭了?”
秋剪水一惊,随即脸色煞白。她自继任掌门以来,生怕辜负师姐重托,一向端庄守矩,自持极严,从不敢在人前流露出脆弱惶恐,更遑论被人当面瞧见哭泣落泪,却不知怎地竟让杨仞偷窥了去,顷刻间羞悔已极,眼圈却又有些红了。
杨仞见状微觉后悔,但此刻情势危急,便只笑道:“你又要哭么,果然越心虚越要哭,我劝你还是及早交还书信吧。”
秋剪水静默片刻,忽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仞道:“在下杨仞,秋姑娘有何指教?”
秋剪水轻轻点头,却不说话。
杨仞与她目光一触,心中竟没来由地一寒,暗道:“他娘的,吓唬老子么。”便在这时,忽听马蹄声响起,转头望去,却又有两名停云书生赶到,不禁又暗骂一声。
那两个年轻书生见到郭正,下马躬身行礼,道:“师父。”却是郭正的亲传弟子。其中一人粗声问道:“师父,情况如何,可找到书信了?”
郭正犹豫片刻,叹道:“那书信似是在这位秋掌门的行囊之中。”
那弟子一愣,看了看秋剪水,大步走过去,拱手道:“秋掌门,请借行囊一用。”
秋剪水不言不语,只冷然伫立。
那弟子见她不给行囊,便又近前两步,伸手去夺,忽听扑簌一声轻响,心中莫名一紧,仿佛旷阔天地骤然收缩成一点光亮——秋剪水左手中的烛台倏忽燃起,右手衣袖轻拂,那弟子双膝刺痛,仰天摔倒,一时间腿上如被烛火炙伤,竟难跃起。
郭正见状暗怒,心说:“我敬你是一派掌门,你却伤我弟子。”当即沉声道:“郭某今日不拿书信难向燕山长复命,秋掌门既然执意不吃敬酒,那就休怪郭某不客气了。”
话音方落,数名停云弟子身形闪转,已将秋剪水围在当中。
秋剪水气极反笑,道:“便是你们的燕山长,对我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你们如此无礼,真以为我怕了你们么?”
先前摔倒的那个停云弟子此刻才爬起来,怒道:“姓秋的,你先前与方、铁等人结伙,燕山长对你既往不咎,已给够了你脸面,你现下竟还敢不知悔改?”
郭正脸色微变,低喝道:“不得妄言。”那人道:“弟子知错。”瞥向秋剪水,神情却很是不屑。
秋剪水环顾众停云弟子,冷冷道:“凭你们想夺我的行囊,只怕本事还差了些。”
杨仞见两方即要打将起来,心下暗喜,悄然挪步走向那匹白马,没走出几步,忽听背后传来一声轻叱——“偷马贼,休想溜走!”转身望去,秋剪水不知如何竟已从停云弟子的包围中闪身而出,正疾掠过来。
杨仞慌忙侧身走避,秋剪水步法转折,紧追不舍,左手中烛台一晃,杨仞心中异感骤起,眼前只余一点烛火忽明忽暗,却模糊了秋剪水的身影,眨了眨眼,已被秋剪水的右掌印在胸口。
杨仞只觉胸襟上清寒一片,嘻嘻笑道:“你这是做什——”未及说完,秋剪水掌心内劲迸发,已将他击飞丈外。
秋剪水缓步走近,道:“偷马贼,你快将实情说出,否则……”
杨仞跌坐在地,口角溢血,笑着接口道:“……否则你这偷信贼便要杀我灭口么?”
郭正打量着秋剪水与杨仞,沉吟道:“这两人都很是可疑,先都制住了。”
五名停云弟子闻言齐道:“遵命。”各持鸿翼笔,快步走向两人。
杨仞翻身站起,心念一转,对秋剪水低声道:“秋姑娘,此刻咱们同仇敌忾,不如先联手将停云弟子打退,再做计较。”
秋剪水蹙眉道:“谁与你同仇敌忾?”说话中手上烛台微摇,右手倏地点向杨仞胸前穴道。
杨仞闭目不敢看那烛台,急急倒掠出去,身躯忽顿,背后却撞到了一人,心头剧凛,霍然回头,身后却是不久前曾遇见的那姓方的青衫人。
那人眼看秋剪水袭近,微微摇头,秋剪水只觉左手上骤然沉重,仿佛那烛台一瞬间变得重如千钧,将她的身形牢牢坠在原地。
那几名停云书生相顾骇然,均觉这青衫人仿佛凭空在春风里显露出来一般,实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时来到左近。
郭正也瞧得惊疑,思忖片刻,道:“先擒下姓杨的小子。”一边说话,一边也快步走近。
五个停云弟子当即出手攻向杨仞,忽听那青衫人一声轻叹,只觉脚下微凉,似有一缕春风灌入双腿,随即流遍四肢百骸,周身经络中恍如充盈着阵阵轻风,一瞬间飘然欲飞,再也使不出一丝力道,持笔的手臂软软垂落。
郭正修为深湛,迈步中察觉到足心异样,立时飞身跃起,凌空一掌击向那青衫人;那人衣袖微颤,郭正身形顿凝,收掌落地。
两人之间倏然咔啦一响,似有无形之物当空裂开。
那青衫人颔首赞道:“阁下掌力纯厚,已将停云心法‘天人三策’修到了‘天策’之境,想来在书院中也是有数的高手。”
郭正神情古怪地看着那青衫人,似认出了他是谁,良久才轻叹道:“在下郭正,忝为停云书院‘礼殿’执事,没曾想竟会在这里遇见阁下。”
那青衫人知道停云书院设有“祠堂、礼殿、书楼、讲室、斋舍”五部,这郭正身为礼殿执事,在江湖中的地位绝不逊于一派掌门,便拱手道:“衡阳方白,幸会郭兄。”
郭正拱手还礼:“幸会方兄。”
杨仞耳听这青衫人竟是十九岁时便一统衡山剑派“夜雨”、“风雁”两大支脉,被天下武人尊为“剑天子”的方白,心中震骇不已;却听方白又道:“郭兄,我有几句话要问这位杨兄弟,便带他先行一步了。”
郭正闻言一凛,摇头道:“方兄,你说来便来,说带走此人便要带走,未免太过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