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湖乡已入了深夜,被白雪掩盖的镇子上只有一家房舍还亮着灯火,它是——豚味酒馆。此时,越过星光相伴的洁白丘陵,顺着雪地上被照亮的脚印向酒馆的木门望去,似乎有个身披长袍的男人正敲打着门边的铃铛,在寒夜里发出着阵阵脆响。
“来了,来了!撕……”,寒风趁着半开的大门顶进了酒馆,披着兽皮大衣的老板打量着门外的男人,没精打采地说道,“客房已经满了,您要是想歇脚得稍微委屈下,我给您搭个小床。”
门外的男人没有回话,只是兀自跟在老板的身后走进酒馆,一屁股坐在火炉边的木凳上,摘下了带在头上的兜帽。
“来杯热米酒。”
见客人似是并不想住店,老板带着狐疑的表情走到吧台里面,挺着肥大的肚子从货架上拿下了一个小木桶,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手边的铁壶里。
这时,借着炉火的灯光,老板才看清男人的面目。
深棕色的头发,一双满是疲惫的眼睛生在坚毅的面庞上,微微张开的嘴巴左侧有条骇人的疤痕,从人中直达下巴。
唔……只是瞬间的恍惚,老板打起了精神。
“老板,这里距离依之堡还有多远?”
“依之堡?”老板坐在吧台里,一双被横肉挤住的小眼睛瞪大了些,“客人想去依之堡?”
“嗯。”男人肯定地应了声。
“您是从北方来的吧。”
“嗯。”
“火锤城?”
“北港。”
“北港?”酒馆老板先是一愣,接着眉头皱了起来,“从北港来到这边少说要两个月的时间,这一路可不容易吧。”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双手紧握了起来,抬头向老板瞟了几眼。
“您不要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老板也是聪明之人,于是立马解释道,“再向南越过鹿山,就是依之堡了。”
“那要多久?“
“半个月的时间吧。“
“嗯……“
见男人已彻底不想搭话,老板也识趣地不再多言。直到那酒壶飘起热气的时候,老板才拿着口杯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男人面前的桌上。
哈……随着热酒下肚,男人疲惫的脸上稍微舒缓几许,那蜷缩成团的身体也向外舒展了些,似乎这醇香的米酒起到了它应起的作用。
“哎……都这个时间了。”老板摇晃着他的大脑袋,看着墙上的时钟,嗓音抬高了几度,“阿双?阿双?!”
“哎!来了!来了!”
咣咣咣咣!伴着楼梯短促的作响,有个矮小的身影进入了男人的眼中,那是一个身穿粗旧衣物的长发孩子。此时,他快步出现在了吧台前,双手正不安地抓挠着裤子的侧线,脑袋悄悄地摆了摆,像是要确认在这个时间的确存在着客人。
“我去睡了……等客人喝完,记得把餐具都刷干净。”
“是!”
“哈……啊……”老板伸着懒腰,挠了挠耳朵说道,“客人要是想吃些点心,就找这孩子要就行,钱您可以放在吧台,他知道价格。”
言罢,他拖着身子走进吧台后的隔间,没有了声响。而空荡荡的酒馆里也只剩下一个站在吧台前低头不语的少年,和一位并不和善的旅客。
“会热酒吗?“忽的,过了大概有数分钟的时间,男人张口说道。
“会!“孩子听到男人的呼唤,像是惊吓般地回答,“您……您还想要一壶米酒吗?”
“嗯。”
“您稍等!”
没有犹豫,孩子快步走进了吧台,仰头便要伸手向货架。只是很不巧的,老板好像把那米酒桶放的太高了,他的身高并不能顺利够到。
“是这桶?”
突然,就在孩子想去搬个凳子的时候,他只感觉身后出现了一个强壮的身躯,将他整个人都盖在身下,只能见到闪着寒光的兽面皮扣和那腰间兵刃的刀柄。
“啊!”孩子惊道,“是……就是这个!”
没过几秒的时间,男人已单手将酒桶拿下,放在了孩子能拿到的地方,转身便想回到座位。而仿佛是刹那间的闪过,彼此身形交错,两人的眼睛对视却在了一起。
“等一下!”就像是命令般,男人张口道。
“怎……怎么了?”孩子发出怯怕的声音,正欲抱起木桶的双臂也停在了空中。
“你抬起头。“
“我……我还是先给您热酒吧。”孩子躲闪地更加把头埋进胸口,仿佛犯错般又把双手贴紧了裤线。
“抬头。”男人不顾孩子的扭捏,仍在命令似地说道。
见客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孩子的身子也随着抖了起来。而大概过了十几秒,他还是听从客人的要求,缓缓地将头抬了起来。
这……这是!
白净俊俏的小脸被几缕油脏的头发遮挡,毫无血色的嘴唇扬着强行的笑容,刘海的阴影下隐约可见一双怪异的眼睛,似乎能够看出这瞳色并不是瞬间之见的错觉——他有着一只纯黑的眼睛,和一只纯白的眼睛,颜色就像墨水与牛奶般纯粹。
“吓坏您了吧。”见客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孩子懂事的低下了头,甚至还伸手把头发全都撩到了脸前,“我这就给您去热酒。”
他绕过男人的身子,开始笨拙的将酒桶里的酒倒入酒壶。
“是男孩吧?”此时,男人忽然开始了话题。
“是!”
“几岁了?”
“十岁。”
“你姓什么?”
“唔……”男孩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你认识‘准’吗?”
“‘准’?不……我不认识。”男孩已把酒壶灌满,并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东西架在了炉火上。
“嗯……”不知想起什么,男人停下了与男孩的攀谈。
噼啪!而在沉默之中,酒馆内的炉火跳动着,木柴在寂静的夜里奏起令人安心的声响。
“你知道魔法吗?”又过了几分钟的时间,男人打破了沉默。
“嗯……知道……”男孩回答。
“你想不想学?”
“啊……“男孩一愣,但转而兴奋地说,“您?您是说魔法?!”
“嗯,想不想学?”
“想!当然想!”男孩激动地仿佛要跳起来。
“现在跟我走。”男人继续说,“我可以带你去学习魔法。”
激动的心情整个充满了男孩的身体,让他完全忘记了手边的米酒已然热好。但又是短时间的思虑,男孩却把情绪压了进去,带着怯懦张口问道:“只是……您,您能让我看看魔法吗?”
男人一听,便知道这孩子有些不相信自己,但并未因此动怒。他只是将手伸向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刃,并将其递向男孩。这是一把漂亮的短刀,刀身散发着凛凛寒光,一颗硕大的绿色宝石镶嵌在木质刀柄上,握把的形状与刀身形成了笔直的线条美。
“它……您让我摸它?”
“不,是送给你了。”
“送!真的吗?!”男孩没有伸手接过,站在原地连连摇头道,“不行!它,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但是你想看到魔法不是吗?”
“嗯。”
“握着它。”
男孩还在迟疑着,但也并没有太久,只见他发抖的小手缓缓审过,慢慢地抓在了宝石镶嵌的刀柄上。
呼!
就在手与刃接触的瞬间,一股劲风便骤然吹起,起势之处就在那颗翠绿的宝石之上,而后顺着刀刃向外延伸,直奔两人间的炉火冲去。接着,仿佛石块落在井中,烧着米酒的炉火就在四目可见之中猛地炸起,一团团碎开的木屑带着火苗在整个酒馆中四散飘落。
“啊!”
这突然的变故吓得男孩急忙丢下了手里的短刃,两条胳膊就紧紧捂住脸前。而连续发出的声响,也把那睡在隔间后的老板惊起,引得那肥胖的身子连滚带爬地窜出了房间。
“怎么了?!怎么了?!”
老板圆圆滚滚地脑袋上下摇动,一双小眼看着酒馆中发生的一切。只见这火屑四散的空间里已有多出慢慢燃起,男人和男孩则在站立在火焰之中,似乎一场大火已经在所难免。
“这是怎么回事!阿双?!这是怎么回事?!”
“啊……”男孩被吓得一哆嗦,眼睛在双臂间漏出,“我也不知道……我……它自己就……”
咣当!
突然,正在男孩慌张无措的时候,那客人却一脚踢开了身边的桌凳,用力的挥动了他的左手。紧接着,一道远比刚才更加凶烈的狂风在狭小的空间里扬起,好似猛兽要冲破囚牢,巨鹰要扑向猎物。一切的一切被狂风席卷着向上飘起,而后便是雨雪冰雹样的坠落在地上,吓得那老板又连滚带爬地滚进了昏暗的隔间之中。
当然,这欲燃起的大火也便灭去了。
“叫阿双是吧?”
“唔……唔……”男孩呆在原地,吓得支支吾吾。
“我叫温迪尔,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宽大的手掌一揽男孩的脖颈,男人一边推着男孩,一边将落在地上的短刃吸回到了手中。就在这混乱之景的衬托下,两人径直走出了乡间酒馆,只剩下因为糟乱而匆匆下楼的房客,还有实见刚才之景留在屋里瑟瑟发抖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