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伊始,天地混沌,精华造物,名曰盘古。盘古挥斧分天地,又恐天地相合,以身撑天,终力遏而殁。其气为风云、声为雷电、肢为四极、眼为日月、血为江河、汗为雨露,其脊化为周山,顶天立地,始有万物…
万族林立,欲壑难填,昌平日久而生变,纷争四起,天下大乱。
北地栖云山脚下有一人族部落名为袁氏部落,人丁稀少,以种植为生,属于在夹缝中求生存的部落。人们不知道部落从何时起源,也不知道会何时消失,只知托庇于山神门下苟延残喘,天下似这般浮萍式的部落又何止亿万。
话说,有一人身羊面、身着灰衣、污泥满身的神仙腾云驾雾自北向南赶路多日,虽说是腾云驾雾,奈何法力牵强,速度比之奔马快也有限。一路风餐露宿,神仙也是疲惫不堪,无奈路过各山的山神都颇为小气,看自己其貌不扬,碰到好的让自己吃点残羹冷炙,碰到那不讲情面的连口水都不让喝,实在难过。这天午时路过栖云山,本着碰碰运气的态度,降下云头来到本地山神殿找栖云山神讨口吃食。
羊面神走到殿前站定,双手相拜道:“栖云山神请了,小神经过宝地,路途劳顿,不知可否给些吃食果腹?”
……
羊面神等了盏荼时间,殿内毫无动静,不由忐忑,强自谄媚笑道:“上神法力无边,权威深重,统领方圆八百里,小神对您仰慕万分,愿洒扫宝殿挽些吃食,不知…”
……
羊面神在这舌灿莲花,从日中说到日落,好话说尽,殿内连声咳嗽声都无,实在饥饿难奈,壮着胆子把殿门推开一条缝向内看去,只见一虎身人首神卧于殿内。羊面神被吓得魂不附体,双腿一软噗通跪下,连连叩头,两根羊角磕得地面直冒火星。边磕地边哭求:“大神饶命,大神饶命,小神不是擅闯宝殿,实是看殿内漆黑,斗胆进来给您掌灯的。小神上有老、下有小,求您饶过小神吧!”
……
羊面神哭求多时,偷眼定睛看去,原来栖云山神双目圆睁,眼球灰白,额头一个小洞血迹发黑,皮肤干瘪腐烂,明显已死多日了。
羊面神被一个死神吓得半天不敢进门,又在地上发力卖苦,实是有辱神仙体面,不由又惭又愤,想去蹬那死神两脚却又不敢,只得“咩——咩”直叫过干瘾。
山下受栖云山神庇佑种族颇多,如今山神已死,这八百里栖云就是无主之地。羊面神眼珠乱转,索性趁虚而入,到山下好好吃点血食。羊面神登高望远,恰好看到山下火光点点,提鼻子一闻,人味满满,马上打定了吃人的主意。
却说袁氏部落的百姓,结束一天的劳作,勉强吃顿饱饭,已是准备睡了,浑然不知大祸将至。
羊面神来到部落门外,两眼放光,口角流津,只觉幸福满满,大呼:
“咩——
人是女娲抟土造
日精月华灵气高
爪牙迟钝无羽翼
皮薄无毛味道好
咩——
诸位人儿,今日本大神法驾栖云,身心愉悦,特来给尔等一场大造化,你我今日结为一体,我中有你,尔等速速找地方方便方便,把垃圾好好排排,然后过来排列整齐,让本神逐一赐福吧!
咩咩咩”
一时部落寂静,小儿止啼。众人扶老携幼、三三两两、战战兢兢向路上聚焦,瞧来也不过百十口。
羊面神挠有兴致的看着众人,好似抓住老鼠的猫,表情玩味,体会掌控一切的快感。
众人站定后,在人群中走出一个满脸沧桑、形销骨立的老头,干咽一声说道:“这位上神,老朽是袁氏部落的首领,一直做好做人的本份,每逢节历都给神仙上贡,每年也都献上了童男童女,今天我等还准备了礼物给栖云山神。若是哪里冒犯了上神,请上神看在栖云山神面上高抬贵手。”
羊面神大笑道:“咩——哈哈哈,看来我刚才说的话你是没听清楚啊,直说了吧,你们的山神死了,我腹中无食,今天来就是想吃了尔等,尔等也不要反抗了,时也运也命也。”
羊面神话音刚落,众人无不大惊失色,瞬间跪了一地,纷纷涕泪横流、张口哀求。可当今世道,弱肉强食,羊面神一路上受尽白眼,尤其在山神殿又一吓一气,如今上神的做派也摆了,哪里会管众人说什么。
只见羊面神深吸口气,摇身一晃身躯长到六丈高,也不管男女老少,探手就近连带着袁氏部落的首领一把抓起五人送入口中,嚼也未嚼吞入腹中。
霎时人群哭喊着三面奔逃,有人踢到火堆火星四溅,部落瞬间起火。
羊面神并不着急,张中吐出一只灰色陶碗,口念咒语将碗向上抛出,只见这碗滴溜溜乱转,迎风暴涨,涨到方圆一里许顺势倒扣下来,一时地动山摇,陶碗把整个部落盖的密不透风。
有人跑到碗边,用木棒、用石头,甚至用脚踢、用头撞,试图把陶碗打破逃出生天,怎奈陶碗坚逾金铁,任凭人们怎么施为也无法伤到陶碗分毫,人们不禁绝望,绝望后有人大声哀求羊面神手下留情,有人大声咒骂栖云山神不庇佑,有人愿意奉献自己只求保住家人,还有人帮助羊面神抓人以求放过自己。
一时间,人们的呼号声、羊面神的狂笑声、烈火熊熊声,真个一副人间炼狱。
羊面神吃了三十多人,打了个饱膈,整整山羊胡,羊眼凶光更甚,对剩余人类继续痛下杀手。对于羊面神来说,人们不过蝼蚁一般,羊面神真是饿怕了,好容易碰到一块无主之地,一定要多杀人储存起来作为路上的吃食。
不过盏荼时间,整个袁氏部落已只闻烈火熊熊声,六七十具尸体倒在陶碗边沿,一娄娄鲜血沿着大地氤氲,场景幽暗晦涩。
羊面神收起陶碗法宝,将碗托在掌中,捡起一具具尸体丢入碗里,驾起云,头也不回地寻找下一个族群收割生命。
两日后,一道青光从天际一现不见,袁氏部落地上忽然出现一个老头。
只见这老头身高七尺,满头白发,一根麻绳随意在头顶换个不当不正的发髻,白眉稀疏,三角眼,酒糟鼻,嘴唇发紫,一双扇风耳,鼻涕流星,胡子拉碴,一身青衣被他穿的泛黑光,脚上一双前后漏风的破布鞋。就这老头已经邋遢出了一个境界,实是难以形容,有伤风化。
邋遢老头眼中青光一闪即逝,只见地上一处废墟像是被人无限分拣,小到一粒沙子,大到一个石案被无数无形的手向上托起,下面恰有一个红布襁褓,红布襁褓上沾满尘土,襁褓开口处露出一张小脸,脸上尘土并不多。
邋遢老头到了跟前,抱起襁褓定睛观瞧,只见襁褓内的小孩约莫一岁左右,皮肤微黑,双眼紧闭。
打开襁褓,真个瘦骨嶙峋,嗯,是个男孩。
邋遢老头左手抱住襁褓,右手掐浮光诀,袁氏部落发生的一幕幕如浮光掠影在邋遢老头眼中向过去闪现。
原来怀中男孩姓袁而无名,其父在数月前袁氏部落与其他部落的冲突中战死,其母独自拉扯孩子,怎奈正值哺乳期,身体虚弱,无法随部落一起劳作,受到部落内其他人倾轧,大病一场,含恨而终,只留这个孩子嗷嗷待哺。
部落内各家各户自己的孩子都吃不饱,也就无人愿意养这个孩子。部落首领相较其他人就聪明许多,想的也更长远,就说服大家轮流把这个孩子养一段时间,等这孩子长到一岁就献给栖云山神,讨好了栖云山神部落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这个孩子就这么勉强活了下来。
两日前日落时分,部落首领在贡屋内上香虔诚祷告,请栖云山神下山享用童男,并找了一块红布,把这孩子包起来放在石案上就脚步轻快的退出了贡屋,就等山神下山享用。谁料当晚羊面神就把部落里能跑的和被抱着跑的杀了个干净。一岁的小孩已可以挣动爬行,这孩子小手乱挥小腿乱蹬,虽挣不出襁褓却也从石案上滚到地上,又滚到了石案下。大火燃起,贡屋内除了一个石案空空荡荡,房倒屋塌后这孩子既没被烧到也没被砸到。
邋遢老头知道前因后果,不由暗叹时运之离奇。
邋遢老头随手一掬,手上已有一捧无根之水,小心翼翼地把水洇入孩子的口中。孩子幽幽醒转,张开眼睛,只见这孩子的眼黑白分明,眼球灵动,如同一轮圆月,又如一口清泉,实是万千灵秀于一点。看见邋遢老头也不怕生,小脸一皱,朝着老头就笑,可怜两天没吃东西,笑起来也是有气无力,干咧嘴没声音。
邋遢老头不禁也开始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黄板牙,道:
“你我今日相逢就是缘,死里逃生待我救你更是缘,你我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你就跟我走吧,是福是祸都由不得你我了!”
孩子脸皱的像一朵菊花,笑得更开心了。
邋遢老头停了一下续道:
“你父母早亡,乡邻嫌弃,又被献与山神作血食,实是为天所弃,今日给你取名天弃,也算应景。”
这邋遢老头面貌邋遢,做人也邋遢,这孩子本就是个天绝地灭的苗子,再取个“天弃”的名字,那可真是大铁锅炖大粪——十死(屎)无生了。
孩子好像也明白这名字简直混蛋至极,笑呵呵的小脸马上变成了愁眉苦脸。
邋遢老头见此干笑两声道:
“好吧,‘天弃’这名字实是有失体统,这样吧,你就两字并一字,单名一个‘开’字好啦。”
从此,这个孩子有名为“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