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不很温暖的太阳,早已坠下了西山。
夜幕渐浓,四下里光影惨淡。
时逸缓步走到杨雨晴的身旁,自后将她抱住。
上下其手,春心荡漾。
“大人,不要……”
姑娘在挣扎,在扭动。
可是她越挣扎,越扭动,便越撩拨得时逸心痒难耐。
终于,衣衫被解开。
终于,美人躺上了床。
终于,水将至,渠将成。
却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忽然“嘭”的一声被人推开。
时逸一惊而起,连忙扯来棉被,将杨雨晴的身体盖住。
扭头看向房门处,正见紫衣飘荡,苍耳独立。
这个没眼力见的臭娘们。
时逸没了兴致,板着脸问道:“做啥子?”
苍耳淡漠的声音乘风飘来,“笑傲江湖。”
白日里许下了承诺,而今终于要兑现了。
“其实吧,那首曲子也不叫笑傲江湖,叫做‘沧海一声笑’,我估摸着,可能不太适合你这样的姑娘。”
时逸红着脸,束发穿衣。
杨雨晴躺卧在床,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透过了夜色凝视苍耳。
她不知道这个身穿紫衣,面罩紫纱,怀抱长剑,语音淡漠的姑娘是谁。
但是她知道,这个姑娘一定很漂亮。
为什么知道?
女人的直觉。
恍惚间,一股沉重的危机感,涌上了杨雨晴的心头。
时逸冲苍耳摆了摆手,“你不会是想站在门口听我唱歌吧?”
苍耳娥眉微轩,迈步走了进来。
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椅子上。
扭头看了一眼杨雨晴,秀丽的眉宇之间闪过一抹厌恶。
“让她出去。”
时逸撇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苍耳瞪眼看他。
时逸挑眉回视。
两相对峙,最终时逸败下阵来。
没办法,苍耳的修为太高,威压太强。
所谓威压,并不是指杀气。而是一种无形无质的压迫感,来自于对方强大的实力,和能与实力相匹配的气势。
时逸的修为比之苍耳,彷如雨滴比之江河。
差距太大,气势便不自觉地弱了下来。
只好转过身去,冲杨雨晴摆手道:“你先出去。”
姑娘心里酸酸的,解下纱帐,穿衣盘发。
不一时,又重新撩开纱帐,穿鞋下床,走了出去。
只是在经过苍耳的身旁时,她没能忍住好奇心,扭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去,杨雨晴忽想:“她似乎很忌惮大人,也似乎不太喜欢大人。”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
女人的直觉。
心里的酸意,与萦绕在心头的危机感,消散了不少。
杨雨晴已走出了卧房,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静立院中,适才发现今夜无月,只有叆叇乌云,高悬于天际。
寒风凶狂,似乎大雪将落。
也该下雪了,毕竟冬天早就来了。
正茫然乱想着,忽听一道豪情满怀,气盖云天的歌声,自卧房内飘了出来。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时逸那略显稚嫩的嗓音,难能表述出曲调中的沧桑。
却也正因为这稚嫩的嗓音,大大衬托出曲调中的逍遥与不羁,放荡与随性。
曲至中段,院外响起了脚步声。
一道,两道,三道……
脚步声停,孔立仁、灵痴、徐晃、天陈四兄弟等,尽皆立于门前。
这样的曲调,他们头一次听到。
这样的潇洒与落拓,不正是江湖人,该有的气度?
终于,曲歇。
众人如在梦中,难能醒转。
而卧房内,时逸正红着脸,偷瞄苍耳。
当着美人的面唱歌,好他娘的羞耻。
苍耳回味良久,才终于回神。
她扭头看向时逸,目光中的厌恶散去了几分。
似乎,蕴含了一些陌生与诧异。
“这曲子是你作的?词也是你写的?”
时逸摇了摇头,“一个前辈编写的。”
“哪位前辈?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苍耳以为,时逸就是闾无恙。
自从离开京城,她一直隐藏在闾无恙的身边。
闾无恙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监视。
所以她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时候,竟有这么一位前辈,唱歌给闾无恙听过。
时逸继续摇头,“在梦中,你当然不知道。至于那位前辈的名字嘛……黄霑,想来你应该也不认识。”
苍耳娥眉双蹙,“梦中?”
随即面转惊诧,脱口道:“七星入梦?”
最后又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中洲浩土,七星境者寥寥,其中擅作音律者,更无一人,又怎能……”
深看了时逸一眼,目光透过了浓稠夜色,辨查到他神情淡然,并无说谎后的紧张忐忑。
苍耳更觉疑惑,“难道真是七星境的强者入梦传曲?黄霑?”
黄霑是谁,她不知道,即便是想瞎了心,也不可能知道。
时逸曲唇轻笑,道:“还听别的歌吗?”
唱一首羞耻,唱两首也是羞耻。
索性趁着羞耻,一股脑给承诺过的十首歌全唱了。
苍耳“恩”了一声,点了点头。
时逸继续开声。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
音转轻柔,似林间有小溪潺潺,溪边有竹楼一座,楼内琴箫迭起。
悠扬、幽远,若即若离……
事实证明,宅男的歌喉,也可以很美。
“也是黄前辈入梦传授给你的?”
曲落,苍耳轻声问道。
从她的嗓音变化里,时逸已听出,她的心境也在变化。
什么变化?
初时,她对闾无恙是厌恶的。
而今,厌恶少了很多,亲近感增加了不少。
时逸点头道:“是的。”
“那位黄前辈,若能与之一晤,死也无憾。”
苍耳长声一叹。
待得十曲毕了,她对黄前辈的崇拜,已成滔滔江水之势,连绵不绝。
又如大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如若黄前辈当面,她必如小迷妹一般,飞扑上前,伏地膜拜,请求签名。
然而,黄前辈会来吗?
回味着十首风格迥异的曲调,苍耳直身而起,欲告辞离去。
时逸想了想,忙探手将她拦住。
右手中,正捏着那枚得自假陈长生的墨玉令牌。
“墨衣使者的墨衣令?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苍耳疑问。
时逸道:“从那个假陈长生身上搜来的。”
随即问道:“这墨衣令,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墨衣使者又是什么?”
苍耳看了他一眼,又重新落座。
“墨衣使者是一个杀手组织,背后的势力是谁,便是夏皇也没能查到。”
说着,她顿了顿。
“墨衣使者犹如跗骨之蛆,一旦被盯上上,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块墨衣令既然是那个假陈长生的,只怕他便是墨衣使者了。你擒了他,恐会引起墨衣使者的纠缠,不是什么好事。”
时逸皱眉道:“墨衣使者……来平阳城做什么?又怎会得到血手阎罗的传承?”
苍耳裸露在外的眉眼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忧色。
她乃化元境巅峰强者,修为高绝,远超时逸不下万万里。
能让她面起忧色,足见墨衣使者之恐怖。
被这样一个恐怖的杀手组织惦记上,时逸略慌。
“应该是来暗杀县令陆涛的。”
苍耳轻抖怀中长剑,已敛去了忧色。
时逸疑道:“陆涛?”
苍耳道:“陆涛本是京城陆家人,虽非嫡系,却也地位颇高。但他没眼光,错站到了四皇子的身后。夺嫡之争中,四皇子落败,陆家倾颓,陆涛也被废除修为,贬谪到了这偏远的平阳县。”
时逸恍然大悟,道:“一定是四皇子的政敌,唯恐打蛇不死,所以请墨衣使者来暗杀。”
不过有一点他想不明白,四皇子的敌人,必也是一位皇子。
既是皇子,座下门客还能少了?
为何偏偏要聘请这么一位修为不高的墨衣使者,来暗杀陆涛?
难道就不怕暗杀失败,打草惊蛇?
思思想想,忽有所悟。
大夏皇朝,有镇抚司这样一个直接听命于夏皇的神秘组织。
镇抚司监察夏朝万官,也奉旨稽查一些重案、要案。
内中高手多多,有如过江之鲫。
且手段残忍,行事雷厉风行。
又因为直接听命于夏皇的缘故,所以不惧任何权贵。
下到县令,上至王侯,凡有违法乱纪者,皆可奉旨查办。
有镇抚司在,暗杀朝廷命官这种事情,便是皇子,做起来也多有忌惮。
与其留下把柄,唯恐日后被镇抚司追查到。
倒不如直接聘请杀手组织,派遣墨衣使者来得安全。
当然,陆涛若只是一个寻常县令,以皇子之尊,杀了也就杀了,无伤大雅。
但他不是,他乃京城陆家人。
陆家虽已倾颓,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先祖的余荫依旧在,陆家子孙便仍然高人一等。
想明白这些,时逸又想起了陆涛频频闭关,而假陈长生修为难以尽数施展之事。
暗忖:“陆大人多半已跟假陈长生交过手了,而且还各自负伤不轻。”
旧惑才去,新疑又生,
“那个假陈长生周雨既然是墨衣使者,又怎么会跟‘血手阎罗’扯上关系?”
血手阎罗与太平山的关系不清不楚。
太平山与噬天蝎的关系也不明不白。
噬天蝎的师父又是前朝大周,皇室宝库地图的持有者。
如此说来,周雨是否也跟大周皇室宝库有关?
或者说,墨衣使者跟皇室宝库有关?
疑惑如云,沉重且压抑。
时逸沉吟良久,暗道:“不行,这事儿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我灭了刘家,噬天蝎定会猜到地图已入我手。若她抢夺不到,一旦将地图的秘密泄露出去,我怕是会有无穷灾难加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
大周皇室宝库里埋藏着三柄天阶玄兵,诱惑力不小。
但再怎么着,也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时逸斟酌许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将这个麻烦事,推出去。
推给谁?谁有能力背锅,并庇护自己?
时逸将目光移到了苍耳的身上。
二百年大夏王朝的开国上将,闾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