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时逸的恨,被宋腾深埋在了心底。
他知道,单凭武力,自己是肯定打不过时逸的。
若想报此仇,只能依靠外力。
外力是什么?
宋腾很后悔,这次出来真应该带着护道人一起。
本以为凭着镇抚司的名号,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大爷,绝不可能有人敢直面冲撞。
但是没想到,这才刚才平阳城,就遇见了时逸。
怎一个不忿了得?
“区区一个八品刀吏而已,哼!本少爷打你不过,单凭官阶地位,也能压死你。”
揣着这样的心思,宋腾带着十人,往县衙的方向去了。
这百数铜甲兵士,是他自扬州王府的私卫里调出来的。
都是些征战冲杀的好手。
虽都是淬体境的武者,可百人若是联而成阵,便是身负半步通玄修为的宋腾自己,也不敢轻触锋芒。
有那么一瞬间,宋腾也想过带着这百人去寻时逸,找回场子。
但念头一转,他放弃了这一打算。
身在官场,表面功夫该做还是要做的。
城卫军统领,率众围殴平阳城捕头,说出去不好听。
身为扬州王之子,该有的傲气,宋腾也还是有的。
他不屑用围殴的手段来复仇,这样做太也没品。
可以借他人之力,却没必要以多欺少。
……
钱家当铺外,围聚着诸多百姓。
他们无不面朝当铺,指指点点,说个不停。
“巡捕房查案,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孔立仁、沈青遗二人当先开路,呵斥着人群闪出一条通道。
众百姓回眸看去,正见身着黑衣,面容冷酷的时逸,大踏步走了过来。
一时间,数百人齐齐色变。
有人紧张,有人惊惧,也有人的心房里,荡漾着莫名的惶恐和不安。
众人如潮水般,急朝四面八方退去,钱家当铺门前,终于海阔天空。
晚阳斜照,寒风刺骨。
寒风中,携裹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个身着黄衣的肥胖老汉躺在当铺正中的青石地面上,身旁,跪坐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美艳少妇。
她面无表情,不见悲喜,也没有因为死了夫婿而落泪,只是神情呆滞地坐着。
闻听脚步声响,少妇抬起头来,循着脚步声往门外望去。
来人,少妇没见过,但是她听过。
这美艳的少妇,时逸也没见过,但是他也听过。
少妇的容貌,与杨雨晴有些相似,正是杨家第三个女儿,杨雨雯。
而那躺在青石地面上,面如死灰,身躯已冷的肥胖老汉,正是钱家当铺之主,钱串字。
对于这个钱掌柜,时逸不可谓不记忆深刻。
当初刚刚上任巡捕时,时逸奉命去抓捕五云手万山。
那个万山,就曾杀了钱掌柜的两房小妾。
而后又有一个小毛贼,偷了钱掌柜家一叠金票不说,还杀了他的两个扈从。
最主要的是,此人花重金,自杨泰安的手里,买来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
现场保存的很完整,尸体也没人去动过。
时逸看了一眼杨雨雯,而后将目光移向钱掌柜的尸体。
蹲下身来,一边检视尸身,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杨雨雯。
瓜子脸,五官小巧精致,相较于杨雨晴的品貌端庄,妹妹杨雨雯颇有一股子清丽脱俗的秀艳,让人一看,便不由眼前一亮。
确实是个十足的美人,只可惜,被钱掌柜这么个老东西给糟蹋了。
时逸砸吧着嘴,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却正此时,忽听一声冷哼,自身后传来。
扭头回望,正见那发出冷哼之人,瞪着一双满布厌恶神光的双眸,死死地瞪着自己。
陆源儿。
“钱掌柜的尸骨还没有冷,你便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小妾,真是个十足的人渣。”
杨雨晴的声音很低,场中只有时逸,以及站在她身旁的秦婉儿能听到。
时逸撇了撇嘴,秦婉儿则垂下了头。
在垂头的那一瞬间,明亮的眼瞳之中,也闪过一抹与陆源儿相似的厌恶神光。
时逸并没有看到这些,仍旧继续打量着杨雨雯。
死了丈夫,杨雨雯并没有一丁点儿伤心的表情。
她的脸面上,挂着浓稠的淡漠,好似五官都僵硬在了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
似察觉到了时逸在打量自己,杨雨雯再一次抬起头来,望向时逸。
“时大人,奴家这脸面,很好看吧?”
言语之中,冲满了讽刺意味。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自打时逸来到后,当铺内外,都再没有一人敢大声喧哗。
这一道不算很大的声音,乘着当铺外的寒风,传到了众百姓的耳朵里,让他们忽地想起,眼前这个小时捕头,还是个鼎鼎有名的浪荡少年。
百姓们怎么会知道时逸是浪荡好色之人?
因为有人在城内大肆传言,说小时捕头还未上任时,曾包了个窑姐在家里,日夜欢歌,那窑姐的叫声绕梁三日,扰得四邻不得安宁。
再加上杨雨晴之事,时逸的浪荡好色之名,算是坐实在了。
有人窃窃私语:“这钱掌柜的小妾跟那杨雨晴一母同胞,你们说小时捕头会不会……”
那人的后半句话没有详说,只是冲身边人露出了一个你懂、我也懂、男人们都懂的笑容。
而当铺内,时逸闻听杨雨雯此言后,很配合地露出了一抹浮浪的笑容。
他直身而起,俯视杨雨雯,点头道:“倒是不丑。”
“那时大人便多看看,等看过了瘾,千万别忘了处理我家夫君突然暴毙的案子。”
时逸挑眉道:“你倒是放得开,莫非钱家的家教竟如此开放?”
杨雨雯冷笑道:“谈不上家教开放,只是腌臜事做多了,也见多了,便染了一身腌臜气罢了。”
“腌臜?”
时逸剑眉陡轩,“怎么个腌臜法?”
当铺外,众百姓的议论声,已比之前大了很多。
似乎钱掌柜的腌臜作风,众百姓都略有所知。
时逸眉头微皱,抬了抬手。
孔立仁会意,转身走出当铺,喝走了看热闹的众百姓。
此间再无外人,杨雨雯却垂下了头,再也不说话了。
任何一个姑娘,都不愿把自己所经历过的腌臜,当众说出来。
即便如杨雨雯所说,她已染了一身腌臜气,可到底她还是个只有十八岁的姑娘。
沈青遗走到时逸身旁,低声道:“钱掌柜喜好与人分享姬妾。”
时逸再度皱眉。
这个钱掌柜,莫非是属王八的?对绿帽子如此情有独钟?
这样的人,真想跟他做朋友。
“钱串字的正房夫人呢?”
时逸忽然发现,偌大的钱家当铺,就只有杨雨雯一人。
当然,尸体已冷的钱掌柜,已不能算是人。
“传言在三年前,被钱串字的几个异乡好友给活活虐待死了。”
沈青遗对平阳城的大事小情,知道的还是蛮清楚的。
这一点,还要归功于他在醉月楼做了近一个月的小厮。
似那种地方,什么谣传没有?
“有没有子嗣?”
时逸又问。
沈青遗摇头道:“没有,据说是钱串字能力不行,没办法留种。”
“哦,原来如此。”
看来是能力不行的问题,影响到了钱串字的性情,以至于他竟这样变态。
“当铺的伙计呢?”
时逸问的是杨雨雯。
回答问题的却是沈青遗,“钱家当铺经营不善,已将要倒闭。当铺里的伙计,都在早几日上被钱串字打发走了。”
钱家的情况了解清楚了,至于钱串字为何会暴毙在当铺内,时逸也大致有了计较。
再看杨雨雯,时逸的嘴角边,忽地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钱串字,是你毒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