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上庸自负聪明绝顶,仅凭两个字却也想不出古禁子到底要跟他这个晚生了几万年的后辈说些什么。他们相隔的不是可不止一个时代,隔阂实在是太多了。
上古时期太多隐秘,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诸多细节脉络根本无法考究。现在流传下来有关于上古的事,只剩下一些支零破碎的传说。
后辈人只能凭借一些传承下来的记载追忆吊古,靠着残存的一些古迹证明历史。可是这其中的真真假假、弯弯绕绕又有几个人能说穿?
探寻历史真相的代价沉重的很,在这些事情上嗝屁的人可不在少数。
最可悲的是,那些探寻历史的人,嗝屁的时候在历史上连名字都没留下,朱上庸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朱上庸在心底十分严肃的告诫着自己,只有一条命给自己折腾,以后绝对不作死了。
勾成敬贤语气依旧和缓,道:“这件事我会保密,不告诉任何人。以后该告诉什么人你自己斟酌,与我无关。提醒你一句,祸从口出。对于古禁子的任何事情,中枢院都很有兴趣。”
朱上庸拱拱手,笑道:“对于你勾成敬贤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勾成家族从十二洲域以外的蛮荒迁徙而来,直到如今,上千年过去,才出了勾成敬贤这么个彻彻底底没有任何蛮荒气息的异类,朱上庸就是看清楚这一点,才会主动和勾成敬贤合伙。
两人研究了一下镇字碑,发现在得到狼头印记,退出观想后,这块镇字碑俨然变成了普通石碑的模样,再无法感受到任何玄妙,除了那个鲜红的镇字,碑体本身也变得暗淡无光。
原本朱上庸是打算让勾成敬贤独自去寻找勾成闻刀,自己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观想镇字碑的经历当真是让他有些难忘,所以提出来要跟着勾成敬贤一起去见见勾成家的老祖,别的不说起码打听打听消息。
勾成敬贤没有拒绝,两人便跨过东桥,过梧桐街进河背街。
早先朱上庸就从许烛那里打听到,天狼镇中属凤梧街最长,并且镇上最富裕的地方就是凤梧街环老梧桐的那一片区域,以他们二人亲眼所见,也确实如此。
老梧桐旁边的房屋建筑最为豪华大气,最高的楼阁有五层,最低的也有三层,比周边的低矮房屋要高上一截,俱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门口摆放每家每户门口都摆放有威风凛凛的巨大白玉石狮子,明显为名匠雕砌,双目炯炯有神。
这石狮子不是俗物,材料是放在外面王朝皇宫内用以巩固王朝气运的压胜石,这么大的规格,直接摆在那些大王朝帝王陵墓前都不算跌价,偏偏简简单单就放在门口镇宅。
这样也就罢了。
相比于门口的这石狮子,朱上庸更在意朱漆大门上的铺首衔环,尽管外形仅仅是在外面比较常见的椒图,但是朱上庸眼尖的很,居然是用敲山铜打制而成。
敲山铜放在外面可是一种极其稀有的宝物,对于鬼物而言有着极强的震慑力,哪怕是用来制成最普通的小法器,放在鬼行秘境都算得上是有市无价的东西,这种东西居然就这样明晃晃的装在门上。
真的是暴谴天物!
但凡要是这天狼镇地界内有鬼物,朱上庸都不会有半点觉得荒唐,只当是小题大做了,可是天狼镇内根本就留不住任何鬼物,退一万步说,也根本没有任何鬼物敢在天狼镇里放肆,那些在这里活了许久的老怪物不可能不知道这种事。
在整个平野洲都以出手阔绰、挥霍无度出名的朱家大少爷看到这种场景也不禁受到了些许刺激,连他自己都觉得扯蛋。
朱上庸压低声音狠狠道:“你应该看得出石狮子和那个椒图铺首吧。这种玩意居然就这样明晃晃摆在路边。我怀疑我这二十多年的纨绔白当了,瞧瞧我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勾成敬贤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道:“我猜你在想,石狮子太大了搬不动,那铺首倒是能带,走之前看看能不能偷偷撬几个回去。”
朱上庸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勾成敬贤微微一笑,“因为我也在想这事。”
朱上庸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那就这样办!。”
两个人带两个袋子,分开往两处跑,能跑掉的机会起码能大一些,反正没拿到不亏,拿到了就血赚。
勾成敬贤忽然道:“你注意到没有,那些小镇居民看我们的眼神不太对。”
朱上庸点点头,他早就开始有些警觉了。
越过东桥之后,渐渐就能见到生活在小镇的居民了,镇上沿街边上也有些店铺,人来人往,倒也热闹。
可是在他们两人路过那些店铺时,店铺里里外外的人都会将视线投到他们身上,仔细打量,连那些交谈议论声都会降下去。
原本朱上庸只当因为自己是外乡人,小镇居民见生而已,可是那些人对那两人分明有些戒备。
朱上庸还注意到一个细节。有妇人看到他们后,拉走了一个穿着开裆裤、蹲在街边玩泥巴的小屁孩。小屁孩还想哭来着,妇人很小声的跟那小屁孩说了什么,那小屁孩立刻止住了哭声,把泥巴一扔,屁颠屁颠的牵着妇人走了。
这很不正常。
见生也不该是这种反应。
朱上庸沉吟道:“先去你老祖那边,小镇上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勾成闻刀在小镇上开了一个铁匠铺,位置在河背街。小镇上锄、镐、镰刀等农具,菜刀锅铲等用具,都出自这个铁匠铺子,一年四季都有生意,属于在小镇过得还不错的一户人家。
现在勾成闻刀几乎已经不亲自握铁钳,抡小锤了。
铁匠铺子有两个徒弟和一个学徒,轻重活计都是他的这些徒弟在干,整天溜溜狗,喝喝茶,听听曲,日子倒也过得相当惬意。
铁匠铺子就开在勾成闻刀自己住宅的旁边,以前仅仅是一个木搭棚子,后来经过翻修后,改成了一间普通的斜瓦土胚房,门前是极其醒目的一堆铁材,隔老远就能听到从铺子里叮叮当当极有规律的打铁声。
朱上庸和勾成敬贤走到铁匠铺时,正好看到铺子不远处一颗大树下,有个精神矍铄的的褂衣老头坐在一张宽长竹椅上,手中拿着两个木雕玩偶逗弄这一群位围在他身边的小孩。
老头像是在讲着什么故事,吹胡子瞪眼的,手舞足蹈,极为来劲。
他周边的那些小孩则听的十分专心,干净无邪的眼睛瞪得大大,听到紧张处连呼吸都忘了,小脸涨得通红也不在乎,等老头讲完后,立马七嘴八舌问了一堆的问题,叽叽喳喳现得热闹得很。
两人不敢站得太近,也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听。
朱上庸耳力好,早就听到了老头讲的什么,大概胡诌的一个小年游离在外,历经艰难最终成为一个盖世英雄的故事。
故事俗得很,一路奇遇,每每逢凶化吉,平铺直叙毫无波澜壮阔可言。
但是小孩却喜欢的很。
故事是假的,人名地名是假的,但是故事里那稀奇古怪的东西确实真的。什么会飞上天变成白云的棉花,什么跟长了脚一样跑上岸头蹦蹦跳跳几个月不死的鲤鱼,什么白天与黑夜同时出现的城镇。
有个扎着小辫子的胖小子和其他小孩争论着其中的一样东西,在那里大喊大叫,最后后好像是没吵赢别人,嘴一撅,眼泪跟豆子一样就滚了下来。
老头看见了之后立马手忙脚乱过去哄人,刚没说几句话,突然有小孩子大喊了一声有外面人来啦!一伙小孩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撒开腿就跑。
那胖小子更是,好像连哭都来不及了,眼泪一抹就跟着跑。
在一声声的招呼声中,只留下还愣在那里的老头。
老头好像这个时候才看到有人来了,一副被人打扰了兴致的气急模样,冷哼了一声,坐回竹椅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勾成敬贤心中叹息了一声,硬着头皮上前躬身行礼道:“小辈勾成敬贤,见过老祖。”
勾成闻刀眼帘都没掀,冷淡道:“敬字辈的,跑来这里干嘛,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家族里那些人算着时间来看看我死没死?”
勾成敬贤连气都不敢喘,也没直腰,恭敬道:“不敢,家主猜到老祖会有所责怪,故特意让小辈代为传话,实在是之前勾成家没有进来这里的资格,也没有能够进来这里的人。”
勾成闻刀这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审视着这个自家的晚生后辈,道:“现任勾成家主是谁?”
勾成敬贤道:“家主勾成博海。”
这名字到好像听过,是哪个后辈来着。
而后勾成闻刀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蓦然间瞪大了眼睛,惊愕不已,大笑道:“勾成博海?!那个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喜欢吃鼻涕啃脚丫子,七岁了还尿床的臭屁蛋子!居然当了家主,哈哈哈!”
勾成敬贤弯着腰如遭重击,一时之间竟是呆愣在原地,看着地面支支无言。
朱上庸则是满头大汗,一副想死的表情。这个消息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在平野洲威猛无双的勾成博海七岁的时候还尿床,以勾成博海的行事风格,如果被他晓得自己听到了这句话,自己怕不是要被灭口!
但是现在的朱上根本无法开口,更无法做任何动作,从勾成敬贤走上前去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木偶,连运转元气封闭感官都做不到。
朱上庸知道这是勾成闻刀做的手脚,可是这已经是明显坏了小镇里的规矩。
朱上庸心中无奈,当真是霸道的很。
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哪管你愿不愿意,更不管你什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