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成敬贤笑着拍了拍朱上的肩膀,以表示他沉痛的悲伤,而后在某人的犀利眼神中,他不得已把幸灾乐祸的神色稍微收敛了一下。
朱上庸现在非常郁闷。
朱上庸选择跟勾成敬贤合伙,是因为勾敬贤是个体修,在禁绝神通的小镇上,勾成敬贤保存下来的实力远比其他人要多,还有就是他早已经调查过勾成敬贤了,对他这个人的形式风格很了解,只要他自己不和勾成敬贤反水,基本上不用担心勾成敬贤对付他。
他想过和勾成敬贤结下情谊,在合适的时候能够互相帮扶一把,但是他绝对没有想过跟勾成敬贤绑在一起。
怪就怪勾成闻刀太狠。
他想从勾成闻刀那里打探一下消息,打探到了血赚,被赶走了也不亏,反正他原本在小镇上就没什么老祖一样的人。
他做梦也没想到是勾成闻刀压根就不把他当外人看,什么都跟他说!
勾成博海的那点屁事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神锻术与他更是与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偏偏他就全部知道了。
每个消息都是有价值的,只不过是价值大小的问题,神锻术的这个消息抛出去足够让外界掀起轩然大波。
勾成敬贤身为勾成家的人,根本不会泄露这个消息出去让自己的家族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现在问题就在他这里。
朱上庸背后的家族在平野洲实力不弱,但还是根基尚浅,这次他能进来天狼镇,绝大多数原因都是因为自身,天枢院愿意让他进来,看的不是他朱家的颜面与势力,而是看重他自己的潜力罢了。
不说勾成家的人肯定会率先对付他朱家,如果走漏了风声,他朱家自身根本承担不起这种风波,到时候他朱上庸就是全身上下长了嘴都说不清楚,最坏结果的是顷刻之间化为齑粉,最好结果的是沦为其他势力的附庸。
朱上庸只能选择一条路,把他和勾成敬贤绑在一起,把他身后的朱家和勾成家绑在一起,这是最有效也是简单的解决方法。这种方法对他和朱家而言非但没有坏处,反而还有颇多的好处,算得上是白白捡来的便宜。
勾成闻刀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不知道勾成闻刀这么做的目的,但他能够看得清楚这其中的关窍,勾成敬贤也看得清楚,所以现在勾成敬贤对他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上很多,这属于两人心照不宣的事。
习惯算计别人的人迟早会被别人算计,朱上庸有这个心里准备。
莫名其妙挨了一棍又得了一捧枣,这个结果朱上庸咬咬牙捏着鼻子认了。心里头不畅快,他也只能安慰自己不要跟老家伙一般见识,棋差一招不是他的错,是他手上的棋子少得可怜并且无足轻重。
朱上庸说服自己不去管这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小镇的机缘上。龙幽潭的那条名为渊幽的真龙,是天底下仅存的几条真龙之一,岁数大得吓死人,他一开始就是冲着这条渊幽来的。
昨天晚上他就跑到龙幽潭那边去了,没想到的是在那里吹了一夜的冷风,冻得瑟瑟发抖,鼻涕都甩到嘴边了,好嘛,连个屁都没见着。
他抽着鼻涕耸着肩看着朝阳慢慢从天边升起,心如死灰的想着反正还有时间,多跑几趟也没事,问题不大,然后他就去跟守在龙幽潭另一侧的勾成敬贤会合,他娘的隔了老远就看见了勾成闻刀手上拿着的龙鳞,粗略估计得有七块以上。
他当时就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呵呵,他一点都不嫉妒。
白天的时候渊幽不会露头,他决定先放一放这份机缘,去查一下小镇上的凶杀案,思路也很简单,先和其他的外来人沟通一下,看看是不是其他人下的黑手。
现在小镇上的外乡人团体泾渭分明。
他和勾成敬贤。
朝剑山剑子方休和绫罗剑府的女子剑仙苏简。
七大世家中的乌家乌景峰、童家童奇、赵家赵燕单。
南华洲贾如东与和定洲陆经年。
另外还有一个挂单的月冠洲孟中。
这几波人朱上庸都找了个遍,除了方休、苏简、孟中这三人比较好说话,其余的理都不理他。出身七大世家的那三个更过分,朱上庸去凤梧街敲门的时候,好家伙,嘴上说着让他稍等,直接把他晾在门老半天,他一敲门,门房就让他稍等。不直接拒绝他,也不跟他见面,就一直吊着他。等他忍无可忍的时候,门房默着脸撂下一句有事不能见客就把门一关。
朱上庸当场炸了。
除非是原本认识的,他们这些外来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信任的基础,发生了这种事件之后,互相猜忌是很正常的事,不理他也没关系,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那样吊着的他就很歹毒了。
他们进来能待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几乎每分每秒都在耗费上交给天狼的神仙钱,他娘的故意浪费他的时间,用心何其险恶,这与谋财害命有何区别。原本他心情就不好,要是不是勾成敬贤拖着,他恐怕就直接轰门了。
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这不是搞他心态吗。
他一个术修要符箓传承有屁用啊,符箓入门一般在八岁之前,养体内的先天紫气,破灵台天门,体内紫气随年龄增长而斑驳杂陈,八岁之后开灵台无望,他现在都二十多了,还有个屁的紫气。
朱家在平野洲只是新晋世族,家底并不十分殷实,家族之内最好的一门传承是水法术修传承,只能算得上是一流,还谈不上顶尖,符箓传承二流都算不上。他娘的符道子韩自观的符道真解居然适合他,那可是韩自观,能夺得符道子称号的韩自观,早知道这样他就专修符箓了啊!
不对。
如果他专修符箓,以家里的那个符箓传承,不可能敌得过八荒大陆十二洲的年轻俊杰,更别谈夺取一个名额进入天狼镇了。
勾成敬贤眉头紧皱,拉住朱上庸,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沉声道:“凝神静气!你体内元气运行已经紊乱,在这样下去不出片刻就得成为一个废人!”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声响也不小,朱上庸头一歪,捂着脸就开始发愣,这突如其来得一巴掌把他给打蒙了,他不明所以,恼怒道:“你打我干嘛!”
勾成敬贤无奈道:“你问我在干嘛,我还想问你呢,你自己内观窍穴看看,醒的再晚一点我都可以给你收尸了!”
刚才朱上庸面容扭曲可怖,双眼露出凶光,体内元气突然沸腾,整个人跟入障一般怎么叫都叫不醒,勾成敬贤出于紧迫,这才呼了他一巴掌,
朱上庸立刻沉下心神,内观体内状况,已经疏通的三百六十三个窍穴全部空空如也,不见半点元气,他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体内的元气呢?!”
勾成闻刀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这样了,你最好想想自己刚才怎么了。”
朱上庸有些不明白,刚才?刚才自己什么都没干呐,就因为这符道真解想了一下自己如果时专修符箓的话会怎么样。
等等,自己为什么会考虑专修符箓的事?
他自幼便接触兵法诡计,深知谋略一事,无非是借天时、占地利、尽人和,用各种条件以优攻劣,以强压弱。谋略是人谋而选略,谋在前而略在后,但是世事变化不由人心,即便是预见胜利也不能够保证一定能够取胜,除非尘埃落定,否则绝不能言胜。所以善谋者最忌讳着眼于得失,博弈时得之则喜、失之则悲的人绝对不能与人对谋,谋一国而不谋一城,得失在小输赢在大。
朱上庸从来都不是个注重得失的人,更不是一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但是刚才他居然在否定自己,真的是符道真解的吸引力太大?
不对,只有他想要的东西对他而言才有吸引力,即便是韩自观的符道真解也不至于让他如此失态。
刚才那个瞬间,他的得失心和情绪在刚才好像被放大了一样。
放大?!
朱上庸瞳孔骤然一缩,如遭雷击,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脸上表情异常生动。
勾成闻刀诧异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
朱上庸面色微微发白,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一直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却没能发现什么异常,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我们恐怕有麻烦了。”
朱上庸现在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勾成闻刀提醒他们要小心,那么小镇上应该是有什么让勾成闻刀都不能说的危险东西。仅仅是提醒,说明他们还没有遇到,但是实际上从他们进入天狼镇的时候起,就已经中招了。
他所知晓的小镇规矩和注意事项上可没有说明他们的感官和心性会被放大的这件事,他现在在考虑,勾成闻刀没有提醒过他们,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
如果是不能说,那么就是有人在暗地里算计他们。
如果勾成闻刀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就是有人连着勾成闻刀和他们一起算计了。
勾成敬贤面色也有些凝重,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朱上庸摇了摇手,示意勾成敬贤不要问,脸色阴沉的简直能滴出水来,严肃道:“不管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害你。请你在接下来的这些天一定要相信我的这句话。”
勾成敬贤不明所以,考虑了一番,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朱上庸现在头皮发麻,他是准备告诉勾成敬贤他发现的这件事,话都到嘴边了,硬生生给他咽了回去。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自己说出来了就得死。
天狼镇里谁有这等手段。
朱上庸抬头望着天空,在他的眼睛中,小镇上方的天空缓缓浮现一团巨大的云雾,隐天蔽日,那是一头盘卧在空中好似闭眼假寐的天狼,通体雪白,宛如精雕细琢而成的一整块白玉雕像,鬼斧神工一般的手笔,蔚为壮观。
朱上庸心中震撼不已。
传说中古禁子所创的八种天底下最为极致的镇压方式之一的天狼镇,在他的面前展露出了它的真正面貌,这一刻的他仿佛置身于镇字碑前,依旧在仰望那个伟岸而孤寂的背影,心神皆为之所夺。
他心中没有任何欣喜,相反,他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因为那头天狼,它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