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府街,一文钱一位,客满就走,快速上车喽!”
马车刚刚停稳,从车头的位置跳下来一位带着尖顶草帽的小厮,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着。
石柱附近逗留了许多百姓,他们第一次看到如此长的马车,纷纷指指点点,感到好奇。或许是被低廉价格吸引住,有几个半大小子在犹豫了片刻后掏出了几个铜板,招朋引伴过来。
尖帽小厮收了铜板后,打开马车的栅栏,让几个半大小子挤到里面。
在石柱附近又招揽十多人后,马车上再也没用多余的空位,小厮当即将几个车厢的栅栏全部锁住,对着驾车的车把式喊了一声,后者当即用鞭子在棕马身上拍了一下,驱动马车缓慢前行。
悬挂在车头的铃铛叮铃作响,尖帽小厮随着马车奔跑,等马车趋于稳定后,一个窜步跳到前方的驾驶位,抱住旁边的木梁,将自己拖挂在车上。
“看见了吧,虽说人站在里面挤得像货物一样,但架不住便宜,从临渭镇坐过来,也不过五文钱。”车行的麻衣小厮指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对着章南说道。
这不就是最原始的公交车?永乐候府不仅制造出了带差速器的四轮马车,还将其进一步发展成公共交通工具,这个时代的技术比我想象的要高一点……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制造出蒸汽机,难道要我从中出一把力?
章南望着八厢马车的背影,心中产生了许多念头。
虽然他只了解蒸汽机的基本原理,并不懂得其具体的内部结构,但有这一点已经足够。他只需按图索骥,请人一次次尝试,制造出蒸汽机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相比蒸汽机,我还是对符箓和咒语更感兴趣……
刚才的念头只是在心头微微起伏,章南便将其放弃了。他将思绪收了回来,在小厮介绍过车行各种不同类型的马车后,他选择了一辆带着熏香的、外观看起来较新的,以一百二十文的价格连车带驾车把式租赁了一天。
马车奔跑在宽阔的石板大道上,微风透过马车侧方的帘子缝隙吹拂起来,带动车内的熏香扑面而来,让两人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行驶了大约三炷香的时间后,他们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永乐候府。
永乐候府在渭城的北城,距离北面的宣武门只有不到一里路,侯府门前的府街也是北城区除了玄武大道外最宽阔的一条大街。
章南和李茵茵下车后,只见整条街道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不过让章南诧异的是,街道上的商贩们将摊位整齐地摆在长街两侧,给中间留出了较为宽阔的、足够一辆豪华马车通行的空白区域。
等他问过周围的人后,才知道今天是老祭酒入城的日子,永乐候府专门对商贩提出要求,让他们不要挡住马车的通过。
章南跟着李茵茵随着人流慢步向戏班子所在的区域走去,突然间,李茵茵拉住了章南的手臂,对他说道:“夫君,你不是要购买黄纸和朱砂吗?这里正好有一位老道士在售卖!”
听到李茵茵的话后,章南停住脚步,转头望去。
他昨天晚上学得“束缚”符的制作方式,这次来府街除了要与李茵茵“约会”外,还要看一看集会上是否有人在售卖符纸、朱砂以及毛笔这三样制作符箓所必须的材料。
李茵茵所说的老道士是一位头戴藏青色方巾、身着同色的干净道袍的老人,对方面目慈善,支着一个狭小的低矮木桌,坐在卖包子和卖饰品的小摊中间,手上正在翻阅一本陈旧的书籍。
章南见此,随即向老道士的摊位走去。老道士听到有人靠近,当即将书本放下,等他看到章南的样貌时,先是一怔,才开口问道:“这位居士,想要什么符箓?”
章南低头看了一眼,见对方的面前此时工整地摆放有七种不同的符箓,从右到左分别是:静心符、平安福、驱邪符、星灵符、嫁娶符、小儿夜啼符、冲犯符。
“两位居士眉眼相合,一看就是琴瑟之好,这张平安符护互相送给彼此,可以保佑两位一生吉祥,相伴终老。”老道士察言观色,看了章南身旁的李茵茵一眼,随后取出两张平安符分别递给他们二人。
章南接过符箓后,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将其放下,左手抱着右手,放于胸前行礼道:“道兄万安,想得购几张符纸,几分朱砂,不知能否割爱出售?”
“原来是位道兄,不知在哪座观中修行?”老道士也站起身来,打了一个圆辑。
“蜀国清净观,但现已还俗,居家修行。”章南回礼答道。
“世俗与脱尘的关系并非世人所想的那么泾渭分明,居家修行也是修行。道友既然想要符纸和朱砂,我自不会吝啬,这些东西全赠予道友,你自全取去。”老道士大方地挥了挥衣袖,从摊位下方取出一叠黄纸和一小块的朱砂赠给章南,“只是最低品阶的黄纸和宫砂,道友勿嫌弃!”
和摊位上已经制作好的符箓所用的纸张相比,老道人赠予章南的符纸,颜色更深,纸张也更为细腻。章南一眼就辨认出来,这才是真正用来制作符箓的纸张。所以,对老道士的慷慨,他深感意外,连忙说道:“这怎么好意思,自当以市价向道兄支付!”
“金银只是身外之物,如果道友过意不去,可得空前往紫薇观探望我,我们相互之间坐而论道,探讨修法。”老道士说道。
在老道士再三坚持之下,章南只好将这些东西全部收下。在辞谢老道士后,他带着李茵茵向着府街中央走去。
“夫君,感觉你和老道士说话的腔调好奇怪,比穷酸书生还要咬文嚼字。”回想着刚才的事情,李茵茵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自己的小腹笑了出来。
“我在道观里渡过了二十载,那些规矩和礼仪早已烙印在我的脑海深处。不过幸好上天让我遇到了你,否则往后余生不免又是青灯古观,孤身一人。”章南回头看了一眼李茵茵好看的眉眼,笑着说道。
“夫君不是要追求长生仙道吗?若因为茵茵断了你的大道,茵茵会自责终生。”听到章南这话,李茵茵感到无比欣喜,双目不知不觉有些湿润,可是一想到章南的追求,她又轻轻摇了摇头。
少女这番模样,着实无比可爱,让章南心头满是怜爱。他将头靠近李茵茵的耳畔,在她身边轻轻念出了一首诗: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愿得世间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不负如来不负卿……”李茵茵将最后一句诗反复念着,虽然她并不知道诗中的如来到底是谁,可诗中的意思她能够理解。
她强忍住自己眼里要掉落出来的泪水,嘴角微笑着,随后伸出自己纤细的手臂,轻轻挽着章南的胳膊。
当少女洁白的手臂伸过来时,章南先有些诧异,而后内心无比地激动。
他望着少女柳叶般的黛眉,很想就此亲吻她。可一想到周围的环境,便将这股念头抑制住,并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这里是礼教吃人的封建社会,为了女孩的名声着想,不能像后世那样肆无忌惮。
“走吧,社火表演就要开始了,我们快早点挤进去。”章南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燥燥不安,牵着少女冰凉的手指,引着她向社火表演的高台走去。
……
……
南二街巷,章南家中。
林忆婻依旧穿着深蓝色的单薄棉服,手持一把绣春刀,站在院墙上桂树枝头下。她一双狭长的丹凤双眸仔细地凝视着下面这片不大的院落,一边咀嚼着干硬的麦饼,一边等待可能造访的不速之客。
午时一刻刚过,从前方的院落里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脚步声一起传来的还有房顶青砖挪动的沙沙声。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林忆婻当即将麦饼扔掉,右手提刀,运转真气,使用轻功,几个跳跃间飞过整座庭院,落在青石地板上,拦住闯入院子里的不速之客。
被她拦下的是一名穿着麻布的中年男子,右侧脸上长着一块婴儿巴掌大小的青记,看上去无比凶神恶煞。在看到从天而降的林忆婻时,中年男子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官兵?”
“你和大河二鬼什么关系?”林忆婻将手放在刀柄上,冷声质问来人。
“大河二鬼?没听说过!”青记中年男子从背后抽出两把短刀,握在手中,“我只是受人之托来取走一样东西,不想跟你死拼,不要阻拦我的道路。”
“你要取什么东西?”林忆婻站在原地,凤眸盯着对方。
“重于南山,轻于鸿毛!”青记中年男子大声喝道,以此来吸引住林忆婻的心神,然后在最后一字时,他一个箭步猛冲过来,对林忆婻发起偷袭。
只不过林忆婻的反应比青记中年男子想象的要快,在后者还没有靠近她时,她便率先抽刀,向着对方劈砍过去。
“你说的我已经知道了!”
猝不及防的变化让青记男子连忙将双刀格挡在自己的胸前,试图阻拦住林忆婻的攻击。但女捕头的攻势十分凌厉,他虽然抵挡住刀身,却没有挡住从刀身传递出来的刀气。
林忆婻连续数次抽刀后,一道道的锋利刀气透过双刀的阻隔,斩在青记男子的胸前。
“噗”的一声闷响,后者身上麻衣的纱线尽数断裂,整件衣服宛若爆开一样,化作断断碎碎的短毛,在空气中飞舞着。
“控制入微!”
感受到自己身上传来的火辣痛感,青记男子有些慌神。他知道遇到了硬茬子,然后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跑。
“你还是留下来吧!”
林忆婻在对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用冷清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