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机杼宫?”葭鹤儿偏着头打量着四周,有些疑惑:“福生天机杼宫?”
“不错。”沧辰一手拢在长长的广袖里背在身后,一手拇指轻轻搓了搓食指指节上的痣,又道:“你好生休息片刻,一会应会有人领你去到无疾栈。”
“无疾栈?那是什么地方?”葭鹤儿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乡野精怪。
沧辰道:“新任瘟神便是你了。”他转身跨出房间,走出几步,想想又留下一句:“在天界不比你那一方芦苇荡,规矩多的很,切记小心行事,阿栩。”
葭鹤儿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跳顿时又起一丝波澜:“阿栩,这个名讳我不用好久了。”
“等等,他是如何知晓我的名字的。”待葭鹤儿想追去再问个明白,沧辰早已不知去向。
“仙友随我来换套贡衣吧。”一位眉间缀纹银月的女仙上前拦住葭鹤儿。
葭鹤儿观其腰间佩戴的衿带上绣了“上生”二字,想必这位便是上生星君前来领他接任瘟神。
“星君怎么称呼?”葭鹤儿小心翼翼地询问,毕竟这位女星君不苟言笑,看上去很不好惹,她还是小心伺候着。
“银涯。”
可真真是惜字如命,一句话也不愿多说,葭鹤儿不禁诽腹。
福生天银涯乃天界接收下仙上天的神君,甚至有些小仙的职位她便能直接安排了,任上生星君已有数万年。万万年来,她接待的神仙不计其数,瞧不上她葭鹤儿也是应该的。
葭鹤儿想着想着,便已经随她进了贡衣房。
银涯替她挑了一件轻盈的蓝缕衣,银线镀蓝,甚有仙人的意味。
葭鹤儿换好贡衣,便由银涯领着去到了瘟神居所无疾栈。
到了无疾栈,栈里的仙侍们像是瞧什么新奇物什般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葭鹤儿捋了好久,才把事情弄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当时在她芦苇荡遇到的老人即是上任瘟神。
瘟神是上天派入凡世散播瘟疫、制造灾难的神祇,随着千万年来岁月流逝,世事演变,瘟神已经不仅仅于散播瘟疫,还要负责祛除瘟毒。
如今的凡世,已经大大不需要瘟神来散播了,凡人已经习得自制瘟毒并给与传播,故,瘟神祛除瘟疫之责远大于散布瘟疫之职。
而每任瘟神都有一个相同且重大的使命,即是炼化南川冰封的疫毒。而现不知何故疫毒竟修出实体,大有散入人间的意向。
作为上任瘟神的杜俞仙便将疫毒实体吸入自身,试图炼化压制。未料芦苇荡有人闯入,破坏了结界,疫毒冲破杜俞仙的身体,阴差阳错进了葭鹤儿的身体里。
而葭鹤儿体质特殊,竟可以直接靠本能暂时性压制疫毒,不受影响。杜俞仙身体受损,只能沉睡修养,瘟神一职自然而然落到了葭鹤儿的头上。
葭鹤儿根据无疾栈的仙使们的话语以及当时零零散散的记忆也只能整理出这些来。
是夜,星垂窗明。
这是她来到天界,莫名其妙成为瘟神的第一夜。葭鹤儿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看见星光正好,月明风淡,披了外衣便出了门。
“这天界的风景着实令人赏心悦目。”葭鹤儿望着繁星,伸手碰了碰,那星星便回应似的闪了一闪:“以前做小妖灵怪之时,总向往着这天界。看着天,那星星多远啊,现在这星星近得仿佛触手可及了。”
“要摘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葭鹤儿吓得崴了一崴。
朝那声源望去,房顶上立了一个黑影,仔细一瞧,果然,又是他。
声音再好听,长得再好看也不能突然出现吓人啊!
“厕神大人,您为什么要一直突然出现来吓我呢?小仙才来天界第一天啊!记忆里也没有得罪过您啊!”葭鹤儿很恼火的控诉:“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沧辰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一个飞身便从屋顶上下来,顺带摘了颗亮晶晶的星星。
“给你。”沧辰及其自然地将手中亮闪闪的东西递给她:“吓到你了,赔礼道歉。”
葭鹤儿瞪大了双眼,这位神君居然胆大到随便摘星星?
虽然她刚到天界,但也明白这星辰万象的存在自有法度遵循,它们按照特定的轨迹移动,对应着世间万物的缘因轮回。
这个人,他随随便便地给摘了?
这个“胆大妄为”的人好像也看出了葭鹤儿的惊愕,特地解释道:“这颗星星不进入缘何轨道,是可以摘的。”说着,把那颗闪着淡蓝微光的星星又递近了些。
“多……多谢。”葭鹤儿接过那颗淡蓝色晶石,望着面前这位笑得温和的仙君,记忆里某个人的笑颜若隐若现地浮在脑海。
葭鹤儿甩甩头,想着自己一定是被美貌蒙了心。
“天界里好看好玩的地方很多,云雾烟霞、虹光碧海,说好了要带你看的。”
柔和的月光攀上枝头,透过竹叶,洒落一片斑驳。天界气氛乱人心魄,但这月光让人安心,面前这人也让人安心。
皎月如斯,皎月逊斯
葭鹤儿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抵不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连什么时候送走了沧辰也不知道了。
“我……怎么了?”葭鹤儿揉揉自己湿润的眼角:“应该……是霜露吧。”
夜里清凉,霜露染眉睫。
葭鹤儿睡下了,但还是没能弄清自己对沧辰的反应。
“说好要带我看的?究竟是何意?”
太多的事情她都没弄明白,存在身体里的疫毒以后会如何,这瘟神之位为何就挑中了她,还有那莫名熟悉的沧辰到底是谁?
太多太多的谜团了,她要如何一一弄清?
走一步算一步,弄不清的问题就不去想了罢,明日还要去接受神印,当早些歇息。
直到晨光熹微时,葭鹤儿才浅浅睡去。
“好歹是个神位,这初入天界的小仙们大多是先从捣药、侍花这等低阶位做起。我竟然这就接了个神位,可当真是浮生若梦。”
“不知这算是因祸得福还是祸不单行。”神印交接式走完,葭鹤儿撇了撇嘴角,看着远远观望仪式的神仙们。
可天界大抵都瞧不上她这个方修炼了三千年的小仙儿,又或许是因为瘟神犯忌讳,几乎没人愿意搭理她。众仙只在她接替瘟神印的时候远远看上一眼便罢了。即使是听说这届瘟神不是个怪老头儿,而是个长相清丽的女仙娥,也没人肯来寻她说说话。
瘟神瘟神,说到底是散播瘟疫带来灾难的神,与她走近了多多少少要沾些霉运。
天上仙神清冷,可能只有沧辰愿意搭理她了。
许是厕神在天界的地位与她瘟神相差无几,也不招人待见,才愿意搭理叽叽喳喳的她了罢。
可转念一想,这说法也不是很对。毕竟这沧辰生得很是好看,每日过来献殷勤的女仙们不计其数。葭鹤儿已经好多次碰见站在沧辰面前羞红了脸,说不出话来的仙子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