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璃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遂走至李琮身畔,屈膝缓缓跪下,仰头看着皇帝,面容平静道:“儿臣恳请父皇搜查永和宫和西五所,看那《高山流水图》究竟藏在何处。”
皇子出生后乃至幼年时,因需母亲抚育照料,一般随母亲居住在东西六宫。乃至稍稍长成至五六岁,一般便要移到专供皇子居住的地方。
皇子的住所不能称宫,只能称所,位置在御花园东西两侧,东西六宫的北端,号称东五所和西五所。
皇子成年后应当被给予封号,搬到内务府分配给他的府邸。李珅便被封为了晋王,于宫外另立了晋王府。
而李琮尚未成年,便只能暂居于西五所。
皇帝目中的瞳孔骤然缩紧,他看着李璃那与贤仁皇后七分相像的面容,轻声道:“朕允了。”
大内总管张兰德再次领命而去,很快就带了人匆匆回来,福了一福道:“奴才带人遍查了永和宫和西五所,并未发现《高山流水图》。”
此语一出,殿内鸦雀无声。
人人都知李琮嗜书画如命,断不可能将画毁掉。就算送人,也是万万舍不得的。既然并未发现第二张《高山流水图》,这就说明,皇帝手中的是真迹。
由此看来,便是皇帝识画不明,委屈了李琮。
皇帝也十分尴尬,他烦躁地看着手中的《高山流水图》,低声道:“怎么会搜不出来?”
蓉贵妃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李珅的脸庞,很是不满。
李珅略一迟疑,出声道:“许是别宫的人做的。请皇上彻查此事,既还三弟一个清白,也好肃清宫闱。”
皇帝眼中冷光一闪,道:“查!立即彻查!一个宫人都不能放过!”
李璃骤然举眸,心想自己收到的那幅字画大概率便是真迹了,被搜查出来终究是不好,遂主动坦然道:“儿臣宫内也有一幅《高山流水图》,是从三哥哥那里要的临摹伪品。”
蓉贵妃果然惊疑道:“莫不是三皇子将真迹藏在了毓秀宫?”
“不,临摹的《高山流水图》在凤阳阁。”李瑶听到此处立时反应过来,冷眼看着蓉贵妃,不屑道:“今日午后,德妃娘娘携三皇弟陪我祭奠母后,赠了五皇妹一幅字联,一幅书画,现下还存放在凤阳阁,未能得空送去毓秀宫。”
提到贤仁皇后,皇帝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那便是五公主与三皇子相互勾结!”蓉贵妃当机立断,微含了一缕冷笑,她冷冷道:“三皇子请人画了一幅赝品,送予了皇帝。再将真迹毁了印章,赠予了五公主。想着纵使被皇帝您发现,只要在永和宫和西五所搜不出来,也可以瞒天过海。他二人还真是狼狈为奸!”
皇帝的双手握紧,青筋直暴。他怒视着李琮,却没有发火,只大失所望:“你就这么喜欢这《高山流水图》,怕朕把画要了去?”
“这两幅画似有不妥,伪品比真迹的笔法更与齐大家的寻常画作相像。”李璃回忆着日间李琮狐疑的态度,不像是装出来的。心念一动,突然想到:若我没有把画从三哥哥手中要出,若这画还放在永和宫和西五所,若适才在三哥哥房内被查出,若坐实了三哥哥是个不忠不孝之人,那么受益最大者,便是二哥哥……
李璃仔细分析着一应细节,倏地眼神一亮,她牢牢看着蓉贵妃,森冷道:“蓉贵妃怎知那真迹是毁了印章的?”
蓉贵妃的笑意冷凝在嘴角:“本宫只是猜测罢了,若是印章还在,大公主看到后,定会察觉,怎会容忍你们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李璃看着神色阴郁不定的皇帝,气定神闲道:“我与长姊只说自己宫内也有一幅《高山流水图》的临摹伪品,蓉贵妃娘娘言下之意,便是认定了我与长姊手中的那幅《高山流水图》是真迹。难道您不怀疑真迹另藏他处,或是我们手中的仅是仿品吗?”
蓉贵妃偷眼瞟着皇帝,嘴上却硬:“你若未牵涉其中,便不会这般反应。你只会明哲保身,静等陛下还三皇子一个清白。由此可见,你早与三皇子串通一气。”
李璃假装大惊:“原来蓉贵妃也认为三哥哥是清白的啊!”她勾起唇角,笑意蔓延:“适才蓉贵妃言之凿凿,认定三哥哥大逆不道,怎么现在又让我明哲保身,静候父皇还三哥哥一个清白了?”
“强词夺理!”蓉贵妃闻言腾地起身,脸色难看:“本宫是说,你若未牵涉其中,便不会插手这件事情,只会静等陛下查明真相!”
李璃望一望皇帝,冷笑道:“蓉贵妃言之有理,若未牵涉其中,便不会插手这件事情,只会静等陛下查明真相!”
“那你就跪在那里静候陛下英明决断吧!”蓉贵妃没听太明白,转头再不看她,只向皇帝急道:“臣妾请求陛下即刻下旨,搜查六宫!”
皇帝从蓉贵妃的面上探寻到一丝惊慌的意味,他抿了一口酒水,不置可否地一笑:“你若未牵涉其中,便不会插手这件事情,只会静等朕查明真相。”
蓉贵妃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愣了片刻,泫然欲泣:“一家不宁何以安天下。臣妾贵为嫔妃之首,只想后宫和睦,不让小人作祟,令陛下不为后宫琐事烦忧。”
李瑶皱眉打断蓉贵妃的话:“你若真为父皇考虑,便不会请旨搜宫,也不会在众人面前与五皇妹这般争执,在除夕之夜扫了大家的兴致。早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劝慰父皇容后再议了。”
蓉贵妃感受到来自李瑶的压力,忙解释道:“故意送假画于陛下,便是在藐视圣上,不孝不义,乃悖逆之罪!本宫不忍见三皇子行止蒙污,毁了名声,这才力求陛下查明真相,好还三皇子一个清白。”
“你既认为我宫内的那幅《高山流水》是真迹,为何又不怀疑是送画的太监拿错了,误把真迹当成仿品送给了三妹妹?合宫继续同乐,私下派人彻查,夜宴结束之后再对峙本也不迟!你这般急着给三皇弟定罪,可是为了让他失去继承皇位的可能?”李瑶这话说得尖锐,一番话把蓉贵妃说得面罩乌云。
蓉贵妃惊得跪下呜咽不止:“陛下春秋鼎盛,臣妾只想尽心伺候陛下,帮陛下打理好后宫,绝无二心,更不敢图谋太子之位!大公主的这番话,臣妾实在是无法接受!”
李璃跪得笔直,平静道:“你本欲将真迹与仿品互换,却怕三哥哥观赏真迹时认出自己的技法,遂用赝品替换了仿品充当真迹。而真迹的印章便是被你自己毁掉的,理由你方才自己也已经承认了。如此居心叵测,还说不敢图谋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