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门前,项羽和楚恨天一场大战未战,双方各自收兵。
当阎摩罗王以东道主的身份把众人请到了阎罗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摧残,因为这五花大绑的形象尽地主之谊实在不雅。项羽急他所急想他所想,请厨娘扶他到汤房里休息去了,忠心耿耿的八寒八热使者主动请缨,兄弟二人前往西北生门请土行孙前来为大王解忧。
走在前往汤房的路上,阎摩罗王和厨娘没有说话,混到了这般地步此情此景何堪?天底下对一个王的侮辱莫过于此吧,可说到底是谁的错,如果不是自己错改了生死簿,如果不是自己帮着马广泰暗算土行孙和邓婵玉,何至于被这捆仙绳捆了几天几夜自取其辱啊。
汤房里所有的彼岸花都在银锅里怒放。
阎摩罗王和厨娘顿时呆住了,战场危急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件事情。
厨娘身子一阵颤抖,这些彼岸花的枝枝蔓蔓已经爬满了他们的床,有妖娆的美和扑鼻的香。难道说死亡来到了我的汤房,还是上天惩罚我和大王这些日子为了爱情不顾死活的疯狂?
“大王,咱们地狱这是怎么了?”
阎摩罗王睁开了神眼,但他看到的只是盛开的鲜花,这些鲜花原本开在奈何桥前的火照之路上,现在怎么都开到汤房来了?他看着厨娘,厨娘看着他的神眼,他们谁也没有看到隐藏的秘密。
“大王,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厨娘起身向外跑去,阎摩罗王不知厨娘要去干什么,厨娘身材轻盈曼妙,永远如少女一般充满青春的活力,他知道厨娘一定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看着满屋子的彼岸花心头一阵发慌,也跟着厨娘跑了出去。
厨娘像一阵风一样直奔奈何桥。
阎摩罗王明白了,厨娘想去看一看火照之路上那些彼岸花还在不在。
厨娘跑到了奈何桥,从前她每天都要来到这里无数次,自从大王给前来地狱报道的死魂灵延寿了一个月后她停止了工作,已经许多天没有来到这里了,当然也没有再熬一碗汤。
奈何桥下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孤魂野鬼也没有一只铜蛇铁狗,往日浑浊不堪的河水变得清澈了。地狱这场大劫把一切都改变了,现在的忘川河还是忘川河吗,往日河下呼号狂叫,一个个暴跳如雷,铜蛇铁狗如狼似虎,啃噬了多少罪恶的灵魂啊。
厨娘呆呆地站在忘川河上,她想起了过往千年岁月里的每一天,那些辛辛苦苦工作的日子,如今地狱里沧海变桑田,连忘川河都海清河晏了。
阎摩罗王默默地走了过来,他真想搂住厨娘的肩头,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哭一场,那样他也能跟着哭了。这是他千年为王从来未有过的感觉,无法无天的地狱之王居然想哭了,而且是搂着自己的女人哭,人间都说海可以枯石可以烂,阎王爷的狠心肠不会变,但他的心肠在今天真得变了。
从今后就做一个好阎王吧,对所有的鬼都好一些。
“大王,我真得好害怕。”
“不要怕,厨娘,告诉我你害怕什么?”
“大王,地狱里的一切都改变了,咱们汤房的银锅里开满了彼岸花,这些花爬到了咱们的床上。”
“厨娘,这些花多美啊。”
“大王,彼岸花虽然美丽,但开在了不该开放的地方,它是为死亡的生命而盛开啊。”
“厨娘,对于生命来说地狱就是死亡,彼岸花只是让死亡变得美丽,除此之外再无意义。厨娘,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很多事情,如果地狱可以度过劫关,我会改变自己,不再做从前那样的王,我会努力去做一个有温情、有爱心的王,虽然地狱不是天堂,我会让地狱成为每一个灵魂温暖的家。”
厨娘伸手抱住了阎摩罗王,眼里流出了喜悦的泪水,我的大王终于愿意主动作出改变了,对于地狱之鬼来说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阎摩罗王两只眼睛里流出了泪水,他的第三只神眼里虽然没有泪水却有了温度,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热气,他真得好想把厨娘搂在怀里,就算在劫难逃也要用尽所有的方式去爱他的厨娘。
厨娘温柔地亲吻了他,在亲吻中他们不再流泪。
“大王,我不害怕了,只要和大王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楚恨天、阴阳子、刘邦都不可怕,咱们有个好兄弟项羽,又来了这么多的好帮手,连維陀始生王都来了,这就是天意。”
“是啊,厨娘,这天意也是在惩罚我,我对不起兄弟项羽啊,让他遗恨忘前生,如今虞姬也来到了地狱,他们夫妻二百年后再相逢,项羽却对面相逢不相识,这是多么深重的罪过。”
“大王,给项羽兄弟熬汤是我的主意,不是大王的过错。”
“厨娘,你不要为我承担责任,我是真得不想让我的兄弟离开地狱啊。”
“是的,大王,我想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命运吧。”
他们不再说话,看着桥下的忘川河水,如今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铜蛇铁狗都被东岳大帝韩信收归了东岳冥府,地狱八大金刚也都去了那里,没有孤魂野鬼铜蛇铁狗的忘川河还叫忘川河吗,没有忘川河的地狱还叫地狱吗?
“大王,我们错了,我是地狱里的孟婆,我不该停止我的工作。”
“厨娘,我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才给人间的死亡者延长了一个月的阳寿,如今我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而且去世界上最好的地方留学了,如果厨娘愿意开始工作,我回到汤房就把那道命令废除了。”
“大王,人间生命无穷尽,生者来死者去,往复循环三界有序,大王强令魂魄不死只恐乱了天道。厨娘是孟婆,应该工作的,只要西方如来佛祖一天不派人接替我的工作我就要干下去。”
“厨娘,谢谢你为我解忧。”
“大王,是我们意乱情迷了,酿成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天下什么事情不是人在做天在看呢,知过悔过上天才会原谅我们的。”
“厨娘,你真是我的好女人。”
“大王,现在我真得盼望马上开始工作了,我想看一看这条通向奈何桥的路是不是已经布满了灰尘。”
“厨娘,我陪你一起走。”
奈何桥前就是望乡台,高高的望乡台上有一种浓浓的氨水味道,阴阳子就是站在这里点燃了火龙珠,指引万千鬼怪铜蛇铁狗冲出了地狱。阎摩罗王睁大了神眼,他看到了阴阳子留在上面的影子,这个影子向着一面碧蓝碧蓝的海面飘飘摇摇却始终无法离开望乡台。
阎摩罗王虽然被捆了双手,但终究神功在身,他飞身而上,一脚向阴阳子的影子踢去,他原本想把这个影子踢进忘川河,成为地狱开张的第一个河中野鬼,不料阴阳子的影子居然离根而去,飘飘荡荡直奔地狱东南而去。
厨娘没有看到阴阳子,以为大王在发泄双手被缚绑的愤怒。
阎摩罗王跳下望乡台来到了三生石前。
三生石上布满了尘土,这块石头原本青色如黛,永远闪着碧青色光芒,但蒙尘的三生石不再有光芒,上方那四个鲜红的大字“早登彼岸”变成了漆黑色,下方一片灰蒙蒙的空白。
三生石前便是火照之路了。
火照之路已无彼岸花,这条路在黄泉路的尽头,曾经火红的彼岸花灿若晚霞,就像金色大道上铺满了血色花毯,是黯淡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这是真正的美丽死亡之路,人间再美丽的风景都没有它光彩灿烂。
没有彼岸花的火照之路下铺着无数的尸骨,彼岸花生长在尸骨之上,当每一个来到地狱的灵魂走过这里,他们人世间亲人的泪水便滋养了这些开在尸骨之上的花朵。如今这里不再有灵魂走过,没有泪水滋养的花朵便会枯萎,等待它们自己的死亡。
阎摩罗王和厨娘望着白骨粼粼的火照之路心生畏惧,纵然他们是地狱之主阎摩罗王和千年灵魂守望者孟婆也不知道无比灿烂的火照之路下原来铺满了尸骨,死亡真得是生命的终极悲哀啊。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但内心却在发抖,火照之路美丽了千年,突然沧海桑田般变成了白骨之路是对谁的警告和惩罚?如果没有灵魂走来,没有人间的泪水滋养,美丽的火照之路将永远消亡,他们也将与地狱一起消失。
他们不敢想象下去,原来任何人的所作所为都会有报应的,上至三十三重天上的玉皇,再到人间的帝王和地狱里的阎摩罗王,报应来临时他们也会和所有的普通生命一样会忏悔,这是最朴素的普世价值,生命的终极意义在于安稳的灵魂会幸福,不安稳的灵魂将痛苦。
阎摩罗王在火照之路前跪下了,面对片片白骨流出了泪水。
厨娘满心喜悦,大王真得改变了,他反剪着双手真心忏悔,这样的大王纵然有错上天也会原谅他的。
阎摩罗王的泪水落在一块白骨上,奇迹在一瞬间出现了,一颗彼岸花的种子在泪水中生根发芽了,它在一点一点成长。
厨娘也惊呆了,彼岸花的重生代表着上天已经原谅了大王的过错。
突然,阎摩罗王的第三只神眼也开始流泪了,那是一道喷泉一样的泪线,一直喷涌到火照之路的另一端,仿佛在这条路上下了一场暴雨。上天终究是仁慈的,为了自我拯救他流尽了一千年的泪水,他的泪水浸润了白骨,这些白骨有了生命的油亮色,发出了召唤者的声响。
这时候,一丛又一丛彼岸花从汤房里飞来。
厨娘发出惊喜的欢呼:“大王,你看啊。”
阎摩罗王回过头来,空中灿烂的彼岸花自汤房里飞出,连成了一条灿烂的花路,飞过了奈何桥,飞落在了他们眼前的白骨之上,转眼之间在阎摩罗王的泪水中扎下根来,盛开的美丽而又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