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下车,卖场里的导购小姐便一拥而上,分别选好各自的服务对象,像亲生女儿,亲生姊妹,久别恋人一样,把大家请进了各自的会客室。
下面的节目便是分组讲解或者个别谈话。
大概是因为赵伟在王小面前装得人模狗样儿的气质让那些导购小姐看走了眼,把他当成了有钱人,所以给他的待遇是个别谈话。
一位身材苗条,面目娇好的旗袍小姐,满面春风的把他请进了一个接待室内。
旗袍小姐把他让到沙发上坐下来,倒上茶水,接着就是一阵嘘寒问暖的铺垫。当她认为火候差不多的时候,便甜甜的问赵伟说:“大哥贵姓,是哪里人呢?”
因为赵伟早就听说过这里都是满满的套路,只是没有机会领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便决定见招接招,积极配合着把这场戏演了下去。
他端起那杯旗袍小姐刚泡的劣质红茶,低头轻轻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像征性的抿了一下。其实没有接触到嘴唇,因为他有洁癖,那只是一种掩饰思考过程的虚拟动作。
他把茶杯放回茶几上,望着旗袍小姐期待的目光回答说:“啊,免贵姓赵,我是三川新景人。”他说的这个地方是大学同学张璐的家乡地址。
旗袍小姐故作惊讶的说:“哎呀!真的巧了哎!你是我们老板的老乡啊!我们老板前几天从冕丹哇浜来检查工作,明天的机票就要回去。我问问他现在有没有在附近,如果没有走远的话你们可以见个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这么千里迢迢的能见到老乡不容易啊!我们老板心好,对老乡可热情了。”说完便打开了对讲机。
旗袍小姐在对讲机里不知道和什么鬼通过话以后,显得非常高兴的说:“哎呀大哥,你的运气真好,我们老板碰巧就在附近,马上就过来,你们两位老乡很快就要见面了。”
两分钟以后,旗袍小姐笑吟吟的领进来了一个眼窝深陷,颧骨高鼓,嘴巴前突,门牙外张的中年男子。那人满脸堆笑的一边和赵伟握手一边寒暄道:“你好你好,幸会幸会。”这个冕丹老板的普通话实在是洋泾浜,赵伟只能勉强听出个大概意思。
赵伟敷衍着说:“老板发财!老板发财!”
冕丹老板说:“一起发财,一起发财。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旗袍小姐请大家坐下来了以后,冕丹老板问道:“听我们小姐说先生也是三川新景人,敢问是新景何处啊?”
赵伟端起茶杯吹了吹,在嘴边碰了一下说:“石申。”他说了一个月球上的环形坑名字,因为他不知道张璐家乡的县以下详细地址。
冕丹老板似乎很激动的说:“哇,我老家也是石申啊!你是哪个村的?”
赵伟又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后在嘴边碰了碰说:“万玉。”这是一个月球上的月溪名字。
老板突然更加激动的站起来用双手握住赵伟的手说:“哇!我也是万玉村的啊!”马上递了一张金光闪闪的名片。
赵伟出于礼貌仔细看了一下:冕丹大有股份有限公司
刀华总经理
地址:冕丹哇浜国民革命军九十九师八十八团团部
电话……
赵伟看完名片以后说:“刀哥,久仰,久仰。我没有名片,对不起,没有办法和你交换。”
冕丹老板说:“赵先生!请你不要叫我刀哥好吗?就叫我刀华或者是赵哥就可以啦?”
赵伟说:“为什么?你名片上不是印着你的名字刀华吗?姓刀,名华。对不对?叫你刀哥有什么不好吗?”
冕丹老板说:“我本来和你一样啦!也姓赵啦!叫赵国华啦!刀华是我的冕丹名字啦!刀哥的发音在英格力士里的意思是狗啊!汪!汪汪汪!不好啦!你知道了吧!哈哈哈哈!”
赵伟学也着他的腔调,拖着长长的嗓子喊道:“赵老板对不起啦!我不懂阴沟里洗的啦!”
下面是冕丹老板所谈内容的普通话翻译概要:
他家的公司是爷爷开办的,现在让爸爸管理。他的爷爷当年被抓壮丁送到了李迷兵团的部队,虚绷会战后一路溃逃到了银兰,然后又跨过国境线,进入了银四角。他爷爷在银四角娶了一起逃到那里的部队丧偶家属,生了他爸爸,他爸爸又娶了当地女子生了他。说他爷爷非常思念家乡,近年已经瘫痪在床,天天念叨着村里的茅草房和那些亲人。还一再告诫他们,一定不要忘了祖宗,忘了家乡。有机会一定要为家乡,为乡亲们多作贡献。他根本没有想到,今天能够见到这么近的老乡。感到非常意外,也非常激动。他要马上打国际长途告诉爷爷,今天见到了爷爷一个村的老乡,让爷爷也高兴高兴,说着就开始拨打电话。
赵伟现在已经看穿了这个冕丹老板的花招,为了打感情牌,根据客户提供的信息临时编造身世。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愚蠢到了把月球上的地名也当真了。
刀华用可以让赵伟听懂的普通话对着手机说(赵伟怀疑那家伙是在自言自语):“阿公啊!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啊!老天保佑我见到了我们最近的老乡,我们万玉村的赵先生,这可是我们最近最近的近老乡啊!……”他边说边哭,最后已经泪流满面。在结束通话以后,他对赵伟说:“老乡啊!我爷爷说,他非常高兴,几十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近的老乡,一定请你有机会到冕丹旅游,到银四角家里做客,和你好好聊一聊家常和思念家乡之苦。聊一聊他的那些发小,和村里七八十年前发生的事。爷爷还说见到这么近的老乡太不容易了,一定不能让你空手而回。要让你带一件东西回去,拿给乡亲们看看。替他给乡亲们问个好,让乡亲们知道他还活着。这东西就请你为乡亲们收下,为乡亲们保管。”
刀华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盒子,把盒子打开以后,里面是用黄色绸缎包裹着的一个青绿色的玉璧。
刀华合上盖子,把身子弯得像行东洋鞠躬礼一样,双手举着盒子递给赵伟说:“请接受一个漂泊海外六十多年的老乡,一个八十多岁老人的思乡之情,请接受我们对家乡父老乡亲的赤子之爱。”
赵伟双手接过那个盒子说:“我代表三川省新景县石申乡万玉村的广大乡亲,谢谢你们的一片盛情。祝福你爷爷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你和你爷爷还有什么要嘱咐给家乡父老乡亲的请提出来,我回去以后一定转达。”
把刀华说的话用普通话翻译过来的大概意思就是,这个玉璧是元朝邱处机大师的得意之作,去年在阳倌拍卖会上估价一百万米刀。做生意的敬天法祖,不敢坏了古往今来的规矩,触怒上天。从店里出去的东西不管是卖还是送,都不能不留下一点下蛋的引钱。也就是说鸡蛋可以送人,但下蛋的母鸡必须留下。而留下母鸡的意思,就是让客人象征性的留下一点点小钱。
赵伟问道:“老板说的这个象征性是多少呢?”
刀华回答说,本来是送给父老乡亲的,应该分文不取。但是为了避免触怒上天,不好意思,只收千分之一。留下这六千元是为了避免触怒上天的底线。再少就不够分量,老天爷要生气了。
赵伟忍不住坏笑了一声说:“好,谢谢老板,我身上没有带钱,需要到外面朋友那里借一下。不过这玉璧还是放在你的手里比较保险,如果摔坏就麻烦了。”
赵伟把那个盒子递给冕丹老板以后扬长而去,室内剩下刀华和旗袍小姐在静候佳音。
出门不远,赵伟便招呼在柜台前带领游客购物的王小过来,把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接着又对王小说:“我们这些代表不是一般的游客,他们之中有些人是有通天本事的。如果任由这些骗子设圈套玩大发了,会有人进监狱的。我们应该通知代表们提高警惕不要上当,不然后果很严重。我这个领队的也脱不了干系。”
王小苦苦哀求说:“大哥,我知道你已经什么都明白了。谢谢你到现在还没有给我点破。求求你了大哥,大哥我求求你了,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千万不能说破,千万,千万。回到清河以后我把什么都告诉你,我现在只能给你说,我今年只有二十八岁,根本不是五十二岁。好了,那个玉璧的事情你不要管了,那个猴子不是外国人,也不是什么老板,就是南方来的一个打工仔,我去给他们交涉。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赵伟脑子一转说:“那你老公去世的事也是假的了?”
王小说:“这不是假的,他真的是从五楼阳台上摔下去死了。”
赵伟脑子又一转说:“那你这么年轻就单身带个孩子不可能吧?”
王小说:“怎么不可能?我真的是单身妈妈。”
赵伟脑子又一转说:“对不起,我问得太多了。”
王小把话题岔开说:“好了,我先去找那个猴子把玉璧的事情摆平,其它事情回头再说吧!”
王小急匆匆的找那个猴子去了,赵伟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这时候他的脑子很乱,心想,我是马上提醒代表们不上当呢?还是让王小多拿一些购物回扣呢?代表们走了以后就是肉包子打狗,真的是无所谓。王小既然只有二十八岁,又死了老公,刚才她又那样楚楚可怜的求我,我只要在她身上下足了功夫,不能说完全没有希望。想到这里,他决定还是站在王小的利益上,去他妈的会议代表!
这时候,那个猴子和旗袍小姐笑容可掬的向赵伟匆匆走来,王小也笑吟吟的跟在后面。猴子伸出双手握住赵伟的手说:“哎呀,哎呀!省领导大驾光临,我们眼不识泰山,对不起,对不起。还请省领导多多关照本店的生意。谢谢!谢谢!”
赵伟从猴子手里把手抽出来说:“老乡,玉璧的事,委托王导帮我处理,再见,阴沟里洗的刀哥!汪汪汪!哈哈哈哈!”
后来王小给赵伟说:“我给他们说你是会务组带队的,省里的大官,不应该对你下套。他们埋怨说,怎么不早打招呼,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耽误了接待其他的客人。”
一路上,王小对赵伟表现得更加殷勤周到了,甚至超过了夫妻之间的那种体贴。好像任由赵伟把她怎么样都可以似的,这让赵伟感到非常受用。但是赵伟明白,这是王小对自己没有搅局的回报,完全没有男女感情方面的意思。
王小给赵伟说:“大哥,你在五峰有没有比较好的警察朋友?”
赵伟说:“算是有吧!不过不知道还在不在。你有什么事?”
王小说:“刚才接到一个电话,我的一个好朋友带的团里有个游客被偷了东西。”
赵伟说:“好,你先说说看,我能帮就帮。”
王小说:“一个我爸爸朋友的女儿叫丁娜,也是做导游的。她是我进入这一行的领路人。其实叫师傅也不过分。她带的团里有一个游客被盗了。如果有得力的人,就可以解决得好一点,快一点,如果没有,那就公事公办,按部就班走程序。这样肯定会比较慢,结果也不会太好。”
赵伟说:“究竟怎么回事?你尽量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不要有遗漏。”
王小说:“丁娜带的那个团今天下午刚入住青山绿水大酒店不久,不知道怎么搞的,小偷就进去了。把一位游客的照相机,摄像机,几张银行卡,八千多元现金给偷走了。酒店报了案,警方也到现场作了调查和笔录,说让等消息。可是他们这个团按照行程,明天早饭后出发,下午回到清河。那位游客晚上的飞机就要走,机票都拿在手里了。天一亮就要去米国谈项目。照相机和摄像机里面还有很多不能丢失的资料。而那位游客还是丁娜最铁的那个旅游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都快把丁娜急死了。”
赵伟说:“急也没用,我打电话试试看。很久不联系了,临时抱佛脚。尽人事,听天命吧!”
打完电话,赵伟给王小小说:“只能说是希望大大的,不过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王小说:“谢谢大哥,你这个朋友在里面是干什么的?”
赵伟说:“我的这个朋友叫刘军,是刑侦专业博士后,米国两年访问学者,刑侦总局技术中心副主任,去年下派到五峰挂职当副局长。最近几天可能就要回原单位。”
王小说:“如果方便的话,你看是不是把他约出来。让丁娜请他和他的同事们吃吃饭,喝喝茶,唱唱歌,跳跳舞怎么样?事情过后,该怎么感谢人家,一切听你安排。”
赵伟说:“不需要,一切由我来处理好了,你不必考虑那么复杂。”
王小说:“谢谢大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切拜托大哥了。”
晚上十二点,赵伟打电话给王小说:“告诉你的那个导游朋友,明天上午,让她和当事人去局里找我那个朋友刘军副局长,让他安排办理领取被窃财物手续。”
王小说:“真的?不敢相信啊!有人和没有人就是不一样啊!客气话见面再说,我现在就给丁娜打电话,让她高兴得一口气憋死算了,省得以后啰里啰嗦的。嘻嘻嘻嘻!”
过了几分钟,王小给赵伟来电话说:“哎!丁娜接到电话以后,高兴得差点背过气去。说一定要请你们吃饭,你来安排时间吧!还有刘局长那里需要怎么表示,你帮我出出主意,我们一定不会让人家白帮忙的。”
赵伟说:“什么都不需要,破案是他们的正常工作,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王小说:“话虽可以这么说,但我们一定要有所表示,这是办事的规矩。”
赵伟说:“你懂得规矩这很好,但是在我这里,你只要把话说到了,意思到了,也就算是按规矩办事了。大家都很忙,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好吧!”
王小说:“那不行,你这里我可以不用客气,但刘局长那里一定要有所表示。好,等丁娜回来我们约时间再说。”
赵伟说:“好了,这个事情飘过,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