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看向走来的伟岸男子。
只见他身上那件玄紫色玉/峰虬领锦缎外袍一角随着他的脚步在脚边开出花团。
腰上的白玉吊坠点点跃动,和他踏在雪上的声音形成一声相和。
脚上那双石青色蛟龙出海暖靴又和赤金宝石玉冠上的蛟龙图纹对应。
整个人给人一种凛然的霸气。
“你不是到朝上去了吗?”
清狂一见皇甫绝来,却不经意间,松开了拉着南宫落羽的手,南宫落羽的手便一下子从她的大裘手揣里落了下来。
没有出声,南宫落羽轻轻的握住手,似乎想留住那残留的温暖,然后很好的掩下眼里的异样。
“惦记着你,所以一下朝便回来。”
皇甫绝勾出一抹微笑,伸手拿过她的手,揣进自己衣袍里,动作自然得和她简直无二。
清狂动作僵了僵,想抽回,却见对方用力攥着。
“没曾想有人不在屋里呆着,竟然跑到这里来了,我只好跟着来了。”
“是我看这梅园的景色甚好,就拉着清狂一同来了。”
清狂低着头未说话,到是一旁的南宫落羽笑着走到他们身边,“既然来了,那就一同去看看吧。”
“好。”
皇甫绝点点头,又见南宫落羽看向自己身旁的她,于是向前迈了一步,挡住南宫落羽视线。
“走吧。”
于是,三人一同走近了梅园。
一进门,一阵清香便扑面而来,几人都不禁露出赞赏的神色。
“羽哥哥,这是玉檀蕊心梅,怪不得这么好闻!”
清狂看着身边的南宫落羽,笑着说道。
自动忽略了一旁的皇甫绝。
雪中梅花,还散发着这样好闻的清香,不得不说给这梅园多添了几分清丽傲骨。
“这是今年刚移植过来的,想不到竟开得这样好。”
皇甫绝见她这样欣喜,故意忽略刚刚的不快。
清狂没有理会他,走到一株红梅边,这样近看,繁多的梅丛更显清丽。
夹杂着雪末,风微微吹过,像一只手缓缓搅动了身侧那株繁密的梅花,轻薄的带着微微香气的花瓣点点散落,落到如绡的雪上。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卢梅坡的这首诗也算把雪梅相衬的景象写到了极致了。”
这个时候,南宫落羽忽然低吟道。
“羽哥哥说的不错,或许这红梅也就是这冬日里唯一的亮色了吧。”
清狂回过头来对上南宫落羽温润如玉的眼眸,或许是因为在这一连几天的茫茫白雪,这样鲜艳的生机,她的眼瞳似乎有清泉流过,亮亮的。
皇甫绝见二人这样的互动,脸色当即沉下,提步上前挡在他们二人中间,硬生生挡住二人的视线。
他不语低头,故作亲昵的帮清狂系上狐皮大裘上,那一颗松下来的扣子,“别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这么冷的天要是招了风寒可不好。”
清狂被皇甫绝着突如其来的亲近晃了神,目光里面划过一丝复杂,轻轻拉开他的手,想挣开。
却没想到被他一把握住手腕,用一种极其霸道的力气把自己拉倒身边不让自己动,继续低头帮自己系好扣子。
离得这么近,她身上好闻的淡香,让皇甫绝不禁轻轻勾起嘴角。
南宫落羽见眼前两人这么亲密,虽然早就知道,可莫名刺痛了他的眼,隐藏在宽大白衣袖口下的手指被握紧,直到指尖泛白后才慢慢松开。
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在这寒风呼啸的梅园里一下子便被吹散。
消失……
罢了罢了,只要他们能幸福,自己还想些什么呢?
缓缓转过身,把身后那抹刺眼的身影挡在身后……
在梅园呆了许久之后,三人才发现天色早已变得昏暗,这才一起回去。
南宫落羽先回了自己在寒王府的住所,而皇甫绝则送清狂回了琳琅水榭。
“清狂。”
犹豫了很久后,皇甫绝才开口叫住她。
“恩?”
清狂回过头来看着他,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各处的院落也都掌起了灯,幽幽的烛光伴随着还未落尽的夕阳,照的雪地一片朦胧,也照得皇甫绝俊逸脸庞的弧度更加坚毅。
“有事跟我说吗?”
或许是太过熟悉他了,虽然他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每次这么认真,就一定是有事。
皇甫绝低头沉吟了许久,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因为自己也知道。
这个问题有些不应该问,更知道这样的问题也许会会让她不高兴,可是如果不问出来,自己真的无法安心。
见他这么犹豫,清狂轻轻走过去,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四周似乎很静,静得只有两人的靴子踏在雪上发出的声音。
“你……”
清狂站了很久,却不想刚刚开口,就被他霸道的拉进怀里,力量大得不容自己挣扎。
“清狂。”
许久后,皇甫绝终于放开了她,试探性的问道,“你……对南宫落羽什么感觉?”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她还不知道南宫落羽喜欢她的事情,但是自己无法忽视,因为南宫落羽看她的眼神自己能看得出来,那是一种情愫。
所以自己一定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感觉。
“羽哥哥?”
清狂眯起眼,虽然不知道皇甫绝为何这么问,但她还是如实说了出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像我的哥哥一样。”
“只是如此吗?”
皇甫绝盯着她认真的问道,但听到她这么说,还是不免松了一口气。
“还能是什么?”
清狂似乎明白了他为何会这么问。
难道他担心的……
想到这里,清狂心下划过冷笑。
看到她不开口,皇甫绝立即就想到,以她的聪明,自己这么问她一定是猜到了。
于是连忙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怀疑我自己……你知道,南宫落羽,不是个寻常人。”
清狂抬眼看他,目光染着嘲讽,“羽哥哥对我很好,我把他当成兄长一样,怎么,难道王爷连这个权利,都不给我了?”
皇甫绝知道这样的自己有些自私,但还是既然得到了让自己安心的答案,那么自己就会选择去相信。
他叹息,“是我多心……我送你回去吧。”
清狂没有再开口。
整理好情绪跟着皇甫绝回了琳琅水榭。
但两人都一路无话……
是夜,注定无眠。
清狂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和落雪的声音发呆……
一整夜未眠。
翌日。
等到清狂起床时,已经是巳时,外面的阳光透过黏在窗户上的明纸照射进来,照的屋里一片明亮。
“小姐,你起来了。”
小秋听到声音就推门而入,“南宫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羽哥哥来了?”
清狂穿上放在履榻上的锦鞋,走到小秋为她打好的洗脸水前,用手掬一捧水往脸上泼去,顿时水花溅了一地,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划下,最终滴落在铜盆里。
又坐到梳妆镜前,“随意把头发盘起来就好。”
等到整理完毕,已经过了一刻钟了。
刚踏出内阁,就看见南宫落羽背对着自己负手站在廊前,白衣袅袅,一头青丝随风扬起。
“羽哥哥,你来的好早。”少女轻笑着走了过去。
“是啊,昨晚外面风雨声夹杂,实在是不能寐,所以早早的就起来了。”
南宫落羽转身看她,只见她今日换上了一身天水碧的织锦羽缎短袄,衣襟两侧有束带松松的在胸前打了个结,剩下的双带随意垂下,被寒风吹得飘舞。
一头青丝被挽成小盘髻,微向右倾,上面插着一支镂空水晶海棠钗,鬓角处两缕散发似不经意的催下薄如蚕翼。
“虽是一晚的风声,但好歹今日的雪停了,难得的太晴天不是吗?”
清狂抬头看了一眼久违的太阳,正斜斜的打在地上,把昨晚的积雪融化。
“不错,是个好天气。”
南宫落羽轻笑着点点头。
……
日过正午,清狂与南宫落羽在下完几盘棋后,去了后院药房。
只因来了一批新的药材,南宫落羽陪着她前去。
清狂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药房,所以只让人送到院子里,其余的便自己一一分类搬了进去。
南宫落羽也在一旁帮忙,两人正忙得不亦乐乎。
丝毫没注意到,院子门前停留过一个身影。
皇甫绝一下了朝便往府里赶。
因为他知道,自己让人带回王府的那些稀世药材绝对足够让清狂高兴,于是连朝服也没来得及换就赶往了琳琅水榭。
却没想到,在后院药房门口看见了刺眼的一幕。
清狂正轻提罗裙坐在一堆药材中间,一下子点点这个,一下子拨拨那个。
皇甫绝想的不错,这的确让她很高兴,可是皇甫绝却没想到,就在自己想提步走进去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药房里出来。
是南宫落羽!
皇甫绝定下了脚步,连挂在嘴边的难得一见的浅笑,也僵住。
只见他一脸笑意的走到清狂面前,一趟又一趟的帮她把药材往药房里搬,在这冬日里竟也累得出了汗。
然而最刺痛皇甫绝眼眸的,是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那是他们两人都极少出现的笑容。
清狂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的帮南宫落羽拭去额上的汗珠……
这一切全都落在了皇甫绝深邃的眼眸里,隐藏在宽大的紫色朝服中修长的手指骤然收紧,眸子眯了眯。
良久后才慢慢松开已经泛白的关节,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俏丽的身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直到衣袂被风吹散,紫色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然而这一切,院子里的两人却一点都没有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