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安的宫里,沈婉儿颇有些紧张,不自觉揪着手里的帕子。李承安的目光像是有穿透性一样,即使是支着头漫不经心的打量,也让她有些坐不住。
言冰云已经到了,在偏殿候着。
主殿,似乎过了很久,李承安才说话了:“本宫听那位大公主说,言冰云对你,情意颇深?”
尾音微微扬起,带着些疑惑。
沈婉儿忙否认道:“没有,没有的事,是大公主有些误会了。”
“既然是误会,还是及早解释清楚得好。言冰云的婚约快提上日程了,这种误会可是毁他的名声啊。”
李承安说话不重,却句句都击在沈婉儿的心里。
沈婉儿强忍着心里的不甘和痛楚,道:“这是自然。”
是不是误会,如果言冰云自己承认了呢?那总不是误会了吧?
这样想着,沈婉儿慢慢松开了帕子。
李承安似乎和善地笑笑:“那就好,本宫叫人带你去跟那位大公主解释吧。”
“是,多谢殿下。”沈婉儿微低着头。
李承安笑得人畜无害:“不用谢。刘公公,给这位小姐带路。”
待沈婉儿走了,李承安才叫人去传言冰云。
言冰云还是清冷的模样,却似乎是醉了些酒,脸有些红。李承安知道他的伤,让他坐了。她皱着眉,仔细地瞧着他。
在李承安近乎审视的目光下,言冰云脊背挺直,并不慌乱。
李承安曲着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终于开口:“真的是搞不懂,我家小阮为什么对你那么上心啊......”
“殿下谬赞。”
“别,本宫没有称赞你。“李承安忙解释,“本宫只是瞧瞧她可能要嫁的人罢了。毕竟,不放心。”
言冰云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就进来个神色匆匆的宫人,跟李承安耳语了一句什么。李承安似是没料到话的内容,很是疑惑。
纠结了片刻,还是让言冰云回去了。
言冰云也同样疑惑,却还是出宫了。
宫门口,范闲等了许久,见到言冰云,赶紧朝他走过来:“没为难你吧?”
“怎会?你方才,是去找人把我弄出来了?”言冰云想起李承安变化的神情。
范闲点头。
言冰云猜测:“你,去了六处?”
范闲继续点头。
言冰云泼冷水:“那你一定白去了。”
范闲被他这句大实话刺激到了:“你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想也知道,她不会把承安殿下见我看得像你一样这么危险。况且此事真的不危险。”言冰云道。
他说的没错。范闲认定李承安是要为难他,一溜烟儿跑去了六处,猛敲某深夜办公官员的门。听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完了事情,阮京云沉默了一瞬,说:“回头我会把你对承安的印象转告她的。”
又听范闲花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描述言冰云的情况有多么危险之后,阮京云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关爱的眼神看着范闲。
“你若是真的担心,直接去找承安就好,不会被拦住的。但是真的大可不必。”
听了这话,范闲放下茶杯,急匆匆说了句“多谢”就走了。
他一路来到李承安宫里,确实没有被阻拦,也成功将言冰云带了出来。
但是在深夜的宫门外跟言冰云对视了片刻,范闲深深地发现……真的是他大惊小怪了。
李承安就是单纯地问几句话,顺便听庆帝讲的战芊芊那句“情深意重”非常不爽,特意找茬儿。也许是不太好惹的名声在外,没怎么接触过她的范闲当即认定她会为难言冰云,赶忙就去“搬救兵”了。
言冰云看着范闲的目光十分复杂。按照他对某人的了解,这事儿八成要告诉那位小公主。那么范闲对李承安的印象......可不全部给李承安知道么。
范闲也很快反应过来了这件事,当即准备回鉴查院“封口”,却被人拉住了:“别瞎忙活了,回府歇息吧。”
“我是不是要被承安殿下写进暗杀名单了?”范闲欲哭无泪。他转念一想,哀嚎道:“鉴查院那个不会帮着她暗杀我吧?”
言冰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范闲就抱他“痛哭”,并且开始碎碎念,念叨的主要内容大概就是求救言冰云,在自己有危险的时候言冰云看在他是为了小言公子的份儿上帮他一把。
没念叨多久,沈婉儿从宫门里出来了。看到他们两个人“抱在一起”,范闲时不时还哀嚎几声,送沈婉儿出宫的李承安宫里的宫女眼神都不对了,呆在原地一样。许久,才对沈婉儿说了句“沈小姐的马车就在那边,奴婢先回去了”便快步离开了。
沈婉儿也呆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唤了一声:“言公子?”
范闲立马放开言冰云,正色道:“我回府了,小言也早些歇息。若是答应你的事情明日有了消息,师兄会马上告诉你的,再见!”
看着他的背影,言冰云深感无语。若不是怕惹急了他没人去问六处的情况,按着他的洁癖,早就躲开了。他并没有理会沈婉儿,跟自己府上的车夫吩咐了一句,便走路回府了。
沈婉儿心中虽然不甘又痛苦,却只是竭力忍着。
车夫恭敬道:“沈小姐,请上车吧,公子酒喝多了些,走路回去。”
她看着言冰云渐渐走远的背影,终是上了马车。
李承安的人确实将她送到了战芊芊那儿,然后便在门外等着了。战芊芊同她说了许多,也关心了不少她在言府的情况,聊了许久。
到了庆国,战芊芊便不能为她打算那么多了,只是关心着她。宽慰了战芊芊许多句,沈婉儿才出宫了。谁料想一出宫,就看到范闲和言冰云凑得如此之近的画面,便不禁联想是不是在说那个人、那件事。越想,就越烦躁。
回到言府,晓念赶忙迎了上来,关切地问着,沈婉儿回着话,回房了。
宫里,那宫女忙忙去回李承安的话了。李承安尝着送过来的新茶,等着她一一地把情况说了。宫女说完其他的,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李承安奇怪道:“这是何事,如此说不出口?”
“奴婢,奴婢临走时看到,看到范大人......看到范大人跟言公子抱着说话,似乎是很要紧、不能让旁人听到的事情......”
李承安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了好几声。
宫女忙递过帕子,赶忙跪下,嘴里不停地说着“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李承安摆摆手,缓过来了不少,问她:“他们两个,抱在一起?!”
宫女仔细回忆着,摇摇头:“不是,好像是范大人抱着言公子......”
“......这位范大人定是今晚喝多了,站不稳,你不要胡思乱想,下去吧。”
宫女唯唯诺诺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李承安茶也喝不进去了,皱着眉烦躁起来。琢磨了半天,越想越想不明白,自言自语着:“范闲也不像是耍酒疯的人啊,这怎么能抱在一起?
他不是还要和婉儿表姐成婚吗?莫不是和言冰云一样,都快成亲了,心绪不宁?不行,怎么想都觉得他怪怪的,回头还是告诉小阮,让言冰云离他远点为好。”
李承安坚定地点点头,睡下了。
言冰云心里想着范闲答应他的事情,心不在焉地在街上慢悠悠走着,也回房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言冰云用过早膳便直奔范府,把范闲从被窝里拎出来。范闲从被窝出来的时候,还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眼睛里满满的茫然。
缓了好一会儿,才穿好外衣,用了早膳,奔鉴查院去了。
院子里,阮京云站在门前,细细擦拭着手里的长剑。看到范闲,还有些诧异。
“提司大人今儿这是有什么急事,起这么早?”
“急事还不是言冰云的事。”范闲一脸哀怨,坐在门前。
阮京云好奇了:“他什么事儿啊?”
“他问你,六处最近忙不忙,不忙他想见你!”他托着下巴,余光瞥了一眼阮京云的反应。
此人十分淡然,至少看起来十分淡然:“六处最近不太忙,但是我很忙。我要去清扫我的院子了。”
范闲想到她落满灰尘的院子,不由得同情起来:“那你可有的忙了。”
“挑个日子,承安要跟我一起去收拾院子。大概就是这几日了。没有别人,估计真是有的忙。”
阮京云吹吹剑上的灰尘,银白的剑身映出她那张生得无辜的脸。只是好像深不见底的眼睛,还是看得出来这年轻的小姑娘并不是第一眼看上去那样无辜纯良。
范闲站起身,道:“有空,去见一见。”
“见一见?怎么见?”阮京云笑起来,甚至显出了几分天真,“见他,还是见他府里的人?范师兄,场面不好看。”
“你应当知道,那是陛下的旨意......”范闲的声音渐渐小了。
“陛下的旨意当然要遵守。只是我不愿去罢了。他的伤也不曾痊愈,还是少走动,好好养伤。一切,等院长回来说吧。”
阮京云收了剑,回屋了。
范闲叹口气,算着院长回京的日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