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两个月里,胡春儿再也没有做过那种让萧谨心惊肉跳的梦,萧谨才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地在郑府工作,岁月如梭,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五年就过去了,时间来到了对后世很关键的崇祯十七年。
在这五年中,萧谨通过明廷的塘报和郑府的情报,亲眼见证了这几年的灾难事件。
第一件事是张献忠、李自成先后重新起事,北方再次陷入大动荡;
第二件事是崇祯十三年三月到崇祯十五年四月的松锦大战,在这场长达将近两年的大战中,明军遭受了惨重的失败,损兵折将五万余人,松锦防线崩塌,明军在山海关外面只剩下宁远这个比较大的据点;
第三件事是连年遭遇大旱灾,从崇祯十二年到崇祯十七年,陕西、河南、山西、北直隶等北方地区连年遭遇大旱灾,南方也总是长时间的滴雨不降,导致稻米欠收,米价大涨,萧谨在福建都经常听家人说斗米要三钱甚至四钱的价格;
第四件事是规模极大的蝗灾,蝗虫是在旱地里产卵,崇祯年间后面几年的旱灾让本来数量就不少的蝗虫数量快速暴涨,河南、陕西、山西、北直隶、山东等北方地区都出现了数量极为浩大的蝗虫,黑压压的一片,所过之处,农作物全被吃光,蝗虫多到甚至连人都攻击,因此饿死者不计其数;
第五件事是从崇祯十四年开始,山东、河南、北直隶、浙江等地开始大规模流传瘟疫,死者动不动就万人以上,崇祯十六年京师更是爆发大瘟疫,死者极多,九门日出万棺,极为悲惨。
萧谨能力有限,看着民众苦难深重,却做不了什么,他一直在郑府默默地当郑成功的老师,如今的郑成功已经考入南京国子监了,成为了一名贡生,正坐着马车前往南京,萧谨陪他一起前往。
呆在马车里时间一长就会觉得有些闷,萧谨打开车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只见一大片绿色的桑树映入他的视野,从杭州出发开始,他一路上看这些桑树都有些麻木了,这些田地上次看时有不少是种棉花的,现在大多改种桑树了,估计是想多生产一些生丝。
郑森打开另一边的车窗,他看着车窗外的一大片绿油油的桑树,想起了在杭州城和苏州城里看到的成群结队的面黄肌瘦的饥民和躺在街道角落无人理采的尸体,他转头看向萧谨,很是气愤地说道:“萧师父,你说现在斗米都四钱了,这些大地主还是只顾种桑树赚钱,实在可恶之极。”
“很正常,商人的眼里只有利润,只有赚钱,哪里会管那些饥民的死活,他们只会觉得那些饥民买不起米,饿死是活该的。”萧谨转回头看向郑森,淡淡地说道,在穿越前的现代社会,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美国三十年代大萧条的时候,商人宁愿把牛奶倒掉维持价格,都不愿便宜一些买给穷人,你跟商人谈良心,根本就是对牛谈琴。
“这些大商人大地主太可恶了,他们跟大批文官相勾结,阻挠朝廷收商税,只让朝廷加收田赋,不但逼反了农民,使得流贼不断有农民加入,兵源不绝,根本剿不灭,还让朝廷收入不足,没有足够的钱养军队打建奴,使得建奴势力越发壮大,如今已是不可遏制。”郑森咬牙切齿地说道。
钱压倒权实在太可怕了,之前郑森还没有看到可怕的后果,这几年他看到了,大明松锦惨败,流贼连败官军,蝗灾不断,米价暴涨,瘟疫肆虐,而连给军队发军饷都困难的朝廷根本无力应付,一步步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
“好了,郑森别太激动,你认识到钱压倒权的可怕后果就好了。”萧谨有些欣慰地说道,经过他几年的诱导,郑森终于深刻地认识到了钱压倒权的可怕后果,也不枉他一番苦心。
听了萧谨的安慰,郑森没再说什么,他沉默了一会,转了一个话题,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萧师父,大明现在可谓内外交困,你说朝廷还能撑个几年?”
“撑不了几年了,估计这两三年大明就要完蛋了。”萧谨想了一下,说道,他这还是往大了说,实际上今年大明马上就要完蛋了,现在二月中旬,三月中间李自成就拿下北京,逼崇祯皇帝跑到煤山上吊了。
“这么快!虽然辽东惨败,西北流贼改元建制,但大明再不济,仍有大半江山,军队百万之众,再撑个十几年不成问题吧。”郑森十分吃惊地说道,他对萧谨这么悲观,很是震惊。
明末历史的剧情发展得实在是太快了,除了萧谨这个穿越者之外,当时的人们没有一个人想到数量上仍然拥有百万大军的大明朝廷会如此快速地倾覆。
“郑森,大明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虽然仍拥有大半江山,但朝廷已经收不上多少钱了,官军百万之众,可战之兵却不多。我估计只有二十万左右,对阵建奴十几万雄师和流贼三十万以上的可战之兵,当然撑不了多长时间。”萧谨估算了一下,说道。
“萧师父,官兵可战之兵只有二十万左右,这个数字你是怎么算出来的?”郑森很是疑惑地问道。
“我看了这么多塘报,算出朝廷可战之兵其实不难,北边能打的军队只有九边军队,京营早已是空壳子了,松锦大战洪督所率九边十三万大军肯定占了可战之兵的一大半了,结果伤亡五万多,逃回将近八万,加上留守的军队,还剩下的可战之兵也就十万出头,南边只有武昌的左良玉所部、南直隶的刘得功所部有些战斗力,这两部可战之兵,我从历次塘报上提供的战报上估算出这两部可战之兵很可能加起来十万都不到。更可怕的是,这些官军朝廷恐怕早已不能臂如指使,跟唐季藩镇差不多了,这种情况下,大明还能撑两三年,我都觉得估算多了。”萧谨一五一十地把他的分析说了出来。
“唐季藩镇?萧师父是说这些官军听宣不听调了?”郑森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啊,你看锦州守将祖大寿是不是一直呆在辽东作战,左良玉一直呆在湖广一带作战,朝廷根本调不走他们,杨嗣昌剿流贼时,曾经发生过九檄左良玉,令其出兵,而左良玉置之不理的事情,你说这些军队是不是跟唐季藩镇一样嘛。”萧谨举例子,说道。
“听师父这么一分析,恐怕大明确实撑不了多长时间了,那我去南京读国子监还有什么意义?”郑森听完大惊,原来朝廷已经指挥不动军队了,他突然觉得此行去南京国子监就读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没办法,你父亲跟你刚才一样,也觉得大明还能撑个十几年,他希望你通过科举之路进入仕途,以后有个好前程,他则在福建发展势力,为日后郑氏称雄一方做准备。”萧谨有些无奈地说道,他实在拿郑芝龙没撤了,他根本说不动郑芝龙,郑芝龙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只要以后郑森听他的就行了。
“好吧,来都来了,去国子监转转再说了,大明真要亡了,我们再回安平就是了。”郑森想了一下,说道。
“就当来南京逛一下了。”萧谨笑了笑,说道。
聊了一会,萧谨和郑森都有些困了,两人关上两边车窗,半躺在车厢的座位上睡觉了,一直睡到下午抵达南京城里的南京国子监附近,两人才被护卫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