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杜萱送走,林晓瑞便开始了他回汉江市的准备。想着回家也没有几天时间,他没有多带衣服。两件羽绒服,一件卫衣,几套换洗的内衣,仅此而已便踏上归家的旅途。六百公里的路程,一路向南。
已经腊月二十八,在出城的高速上,新州的私家车纷纷穷巢而出,把高速堵的水泄不通,大家或许都有游子归家的心情。新州是一个移民城市,在之前只是一个小县城,因为贯穿我国东西和南北的交通枢纽都在这里,而且又被划为省会城市。随着我国的改革开放,凭借着四通八达的交通优势,这个火车上拉来的城市散发出勃勃生机,高楼耸立,灯红酒绿,一派生气盎然。
每当林晓瑞离开新州向南出发的时候,心情都是莫名的愉悦和舒畅。相比于北方的城市,他更喜欢南方的青山绿水,草木成荫的环境。新州浓重的商业气息带给他更多抑郁和压力,每天紧张的工作,使他没有喘息的机会。
林晓瑞开着车,停停走走用了一个多小时才使离新州市区,一路向南而去。为了避免瞌睡,他隔几个服务区都要停一下,或者上趟卫生间、或者抽一根烟。服务区也是人满为患,每辆车的后备箱都装满各种香烟、美酒和土特产。大人们兴趣盎然的攀谈着一年来的成绩和收获,孩子们或许在奔跑嬉闹,或在家长的拉着手垂涎欲滴的流连在服务区的售卖摊点前久久不愿离开,一些现做的地方小吃摊点前散发着袅袅香气,侵扰在服务区的各个角落。
车子飞速的向南而行,过了淮河,就算是到了南方,立即就会感到湿润,分界的清晰而明了。冬天北方的山都是光秃秃的,而南方则不然,南方的山依然是绿油油的,这也是南方的天气普遍高于北方的原因吧。过了淮河,城市便不再铺设各种预备冬天的暖气管道,有时候江汉也有很冷很冷的几天,家家户户开着空调或者暖气小油汀也就过去了。
林晓瑞把车开进江汉市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城市已经点亮。五彩斑斓的灯光把江汉大桥渲染的五彩斑斓,耸立的大楼表面或投影,或冰幕早已打上节日的标语。春节前的热闹喜庆景象一览无余。
车子驶进小区,林晓瑞看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在小区的门口翘首企盼。林晓瑞赶紧下车把父亲扶上车,对父亲说:我又不是不知道家在什么地方,天这么冷,你的年龄又这么大了,在家等着不就行啦。
林晓瑞家住的这个小区叫澜江苑,不是非常的繁华,是依山而建的一个花园式的低密度小区。小区的环境非常的好,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浡浡不停的溪水,郁郁葱葱的各色灌木,有清澈的人工湖。水榭亭台也是一应俱全。小区有一百多栋各色居民楼,高低有别,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小区。林晓瑞穿过幽静的小区车道,爬了一个小坡,就到了自己家的楼下。
父亲下了车,赶忙去刷卡,打开单元口的门禁,林晓瑞把车上的东西一趟一趟的运送到单元的电梯口,码放好,锁上车。回到家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烹饪了一桌子他爱吃的卤煮及各色美食。
林晓瑞家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新装修的,本来林晓瑞的父母在市区还有一套房子,是一套老式的小区,两室两厅,七八十平方,由于家里的人口越来越多。哥哥一家四口,姐姐一家四口,都去看望老人的时候,站也站不下,坐也坐不下,再加上老人年龄大了,需要散散步,锻炼锻炼身体,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什么的,所以就在这个澜江苑又买了一套房子。
“开一天车,累了吧?去赶紧坐在那里和你爸喝一杯吧。”母亲心疼的对林晓瑞说。
“恩,妈,我朋友帮我给你和我爸买了两身衣服,你和我爸试试合身不?”林晓瑞说着便从包裹里拿出杜萱给他父母买的衣服。
“咋又买衣服啊?净旷花钱,我和你爸的衣服都穿不完,前几天你姐和你哥都买过衣服了。”他的母亲一边指责着林晓瑞不节俭,又一边接过衣服,试穿了起来。
杜萱买的是一套深红的毛呢上衣。
“这是你买的?你会买衣服?好合身啊,这衣服多少钱啊?一定很贵吧?”母亲边唠叨边夸奖衣服又好看又合身。
“我也不知道多少钱?我一个朋友帮你们买的。”林晓瑞瘪瘪嘴。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长的好看不?她怎么不跟你回来啊?”母亲拉着林晓瑞急切的问道,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三十多岁了,连个正经的女朋友也没有,作为老人着急的心可想而知。
“空姐专业毕业的,你说好看不?”林晓瑞笑嘻嘻的对母亲说。“人家不要回家过年啊?等有时间我把她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好、好、好、空姐好!我和你爸都年纪大了,你哥哥,姐姐也都成家立业了,就剩下你了。我们还指望抱孙子呢?”母亲唠叨个没完,林晓瑞也不说话,在酒柜里随手翻出一瓶酒,打开一瓶酒,给父亲斟满。
第二天,林晓瑞还没有起床,就听见父亲和母亲商量,要去超市买东西呢,林晓瑞打开手机,铺天盖地都是关于疫情的消息。说权威部门已经正式命名,这次疫情所导致的疾病叫新型冠状肺炎,既和2003年的非典既有相似,又有不同。新闻专家说,这种病肯定存在人传人,会通过空气传播。
林晓瑞因为是学医的,虽然早已不从事医生这个职业,但是敏感性还是有的。他赶忙起床,陪着父亲、母亲买了大包小包的米、面、粮、油,肉,各种青菜。在经过路边药店的时候看到大家都在排队买口罩,他也赶紧把车停到路边,买了药店仅剩的二百只一次性医用口罩和84消毒液。
回到车上又被母亲唠叨一阵子,在母亲的眼里,买吃的粮油米面不是浪费,但是买这么多口罩和消毒液就是浪费了。
面对母亲的唠叨,林晓瑞早已习惯,一般都是沉默或微笑作为回应。母亲的唠叨在他看来只是母亲的一种对待生活的习惯,如果一个老年人不唠叨一定是不正常的。
把东西运到家里,母亲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着,父亲在客厅里看电视,每天看新闻是父亲的习惯。
“老幺,你给你姐和你哥打个电话,明天的年夜饭就不要在家做饭了,都来这里吃饭吧,人多热闹。”他的母亲在厨房对着林晓瑞说。
林晓瑞分别给哥哥姐姐打过电话,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睡个回笼觉。
从二十九到除夕,各种关于疫情的消息层出不穷,扑面而来,人们所有的话题只有两个字,那就是“疫情”。林晓瑞也不停的刷着各种疫情的消息。
除夕之夜,一家人热闹而喜庆。哥哥、姐姐家住的都不远,林晓瑞和哥哥,父亲喝了几杯酒,姐夫在政府部门上班,没有喝酒。一个晚上的话题也都是关于疫情的消息。感染人数多少多少啦。
“估计明天江汉市要封城。”姐夫说。
“封城?疫情控制不住了吗?怎么个封城法?”哥哥问姐夫。
“就是关闭所有离开和进入江汉市的通道,取消航班。现在正在和交通运输部协调,减少经过江汉的高铁和船运。”姐夫淡淡的说。“我这一会得走,还得开会。你们以后出门要带上口罩,我刚才来的时候,给你们带的有N95口罩,等一会分一下。没事最好不要出门了,尤其是咱爸,咱妈,老年人身体弱。”
空气瞬间的凝固,大家感到了疫情和事态的严重程度,大家这才发现,正在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也不停的口播关于对江汉医务工作者致敬。疫情的爆发,给所有的人们的生活带来不便,这是一个同的春节。
大年初一的一大早,果然汉江市封城的官方消息准时发布。其他的消息也接踵而至,要求百姓居家隔离,减少外出,不要聚会,取消一切群众娱乐项目。关闭商场、影院、酒店、网吧等一切导致百姓聚集的场所。
所有外地来江汉的人就地隔离,所有离开江汉的江汉人不要返回江汉。
手机上本来一到春节铺天盖地的拜年短信也不见了踪迹。世界变的静悄悄的,春节吉庆祥和的氛围也荡然无存。百姓不再走亲串友,互祝新年。马路上,立交桥上平时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场景也消失了踪影。这个城市瞬间凝固了下来。
八点多,徐颂打来了电话,不是拜年。是询问江汉的情况,林晓瑞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向徐颂说了说。徐颂嘱咐林晓瑞没事时不要出门。说江汉的医疗资源不一定能顶的住,他们医院已经正在和江汉医院的协调,必要时派医疗组到江汉医疗援助。他已经率先报名参加了援助医疗组。
“你小子,可要保护好自己,不要感染,要不落到我的手里,我可要你好看。”徐颂在电话里笑着说。
林晓瑞知道,徐颂就是和自己开个玩笑,作为十几年的同窗,铁哥们,他对徐颂的了解是深刻的。徐颂平时话语不多,但是他的责任感和态度绝对可以对医者仁心有一个精确的诠释。十几年以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服务于每一个患者,急患者之所急,想患者之所想,全力以赴的救治患者。林晓瑞更知道,当国家出现这样的事情,徐颂一定会身先士卒的报名参战。
金庸先生在自己的书里诠释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理想信念。徐颂是医生,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医生,但是他也知道医之大者,同样为国为民的道理。
当步入医院的那一刻,当宣誓苏格拉底誓言的那一刻,每一个医学生都深深懂得健康所系,性命所托的道理。林晓瑞脑海里此时浮现的是他和徐颂入学宣誓的画面: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社会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徐颂一定会遵守誓言!这一点林晓瑞深信不疑!
北宋宰相苏颂也是一位药物学家,一生为国为民。徐颂的家人在为徐颂取名字的时候也一定希望徐颂做一个对百姓有益的人吧,所以取其一字。
林晓瑞起床,站在窗户旁远眺,后面的高山云雾缭绕,层峦叠嶂。山上的溪水浡浡无声的流向山下。大树和灌木丛把大山包裹的犹如翠玉一般。山下面的池塘静静悄悄,偶尔游来几只鸭子,荡起阵阵涟漪。
林晓瑞吃过母亲做的早餐,实在无聊,就回到房间继续睡觉。
“老幺,起来吃饭啦。”母亲又来喊林晓瑞。
“怎么又吃饭?”林晓瑞说了一句。
“都十二点啦,不吃饭不饿吗?来,妈妈给你炖的猪蹄子。可好吃啦。”林晓瑞的母亲像哄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样。
林晓瑞的电话“嗡,嗡”的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杜萱打来的。
“新年好啊,萱子!”林晓瑞尤其无力的对着话筒说。
“呜,呜,呜,”话筒那边传来杜萱哭泣的声音。
林晓瑞立时便坐了起来,“你咋啦?萱子?大过年的谁欺负你啦?你说话啊?”他焦急的问道。
“你,你们。。。江汉。。人。”杜萱一边哭泣一边对林晓瑞说,说的林晓瑞更是一头雾水。
“你看你这话说的,萱子,我倒想欺负你,咱们离那么远,我就是想欺负你,够得着你吗?”杜萱的话引得林晓瑞哈哈大笑。
“我说我在江汉,你信吗?”杜萱说。
“肯定不信啊!你把定位发给我,我才信!”林晓瑞笑着说。
没想到,杜萱还真的把定位从微信传了过来过来,林晓瑞看了一下,在江汉的旅游景点,汉江楼附近的一个宾馆里。
“你给我说说,咋回事?这是什么情况?你咋跑到这里来啦?”林晓瑞急切的问道。
“本来我想在江汉玩两天,然后再去找你呢!现在疫情,宾馆不让住了,我想回去,可是到高速路口,高速也封了,不让上了,我无家可归了。老大,你收留我不?”杜萱边哭边说。
“废话,我不收留你,谁收留你。你在那里别动,等我,我去接你。”林晓瑞对杜萱说。
他说完,挂了电话,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就要夺门而出的时候,被他的母亲拽了下来。
“这么着急干啥去?现在疫情不能出门你不知道吗?再说你就是要出去也要吃完饭再出去啊!”
“给你买衣服的我的那个朋友来江汉了,回不去了,要住咱家,你说我去接她不?”林晓瑞笑着对母亲说。
“哪个朋友?买衣服的朋友?空姐?”母亲问道。
“是啊,是啊,你说我去接她不?”
“去啊,去啊,快点去!我再去做几个菜。”林晓瑞的母亲乐呵呵的把他推出去,转身向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