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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兰如心(二)

十八年前,铸剑山庄。今天是八月十五,铸剑山庄里极为少见的停了工。山庄里处处张灯结彩大摆宴席,铸剑山庄的众人也是极为少见的共聚一堂欢度佳节,整个山庄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兰如心穿着一身新衣,打扮的整整齐齐的活像一个小大人。正在宴席间为铸剑山庄的师傅们端菜送酒。

忽然一只小手拉住了兰如心的袖子,正是慕千伤,他笑嘻嘻的说道:“如心,别忙了,爹爹喊你去吃饭呢。”说罢慕千伤还特意的指了指不远处的主桌。

兰如心先是施了一个礼然后说道:“少爷,我只是一个下人。哪能上桌吃饭,更何况还是主桌。”

兰如心的话让慕千伤脸色一变,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你不是下人,你是我朋友,铸剑山庄里没有下人。而且这是爹爹说的,你是不是连爹爹的话都不听了。”

“我…”

兰如心一时语结,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这小猴子,原来在这。”

就在这时,一个紫衣青年走了过来,一见面就给了慕千伤一记爆粟。

被打的慕千伤满脸委屈的对青年说道:“二哥,为什么要打我。”

“爹让你办点小事办这么久,我肚子都要饿扁啦,你说我不打你打谁。”

说罢青年一把搂住一旁的兰如心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道:“小如心,一家人可都等你开饭呢,你可不想我们一家人饿着肚子过节吧。”也不等兰如心说些什么,青年就硬楼着兰如心向主桌走去。

慕千伤见此,小嘴一嘟:“到底谁才是你亲弟弟啊。”说完慕千伤也笑了,跟着青年向主桌走去。

被搂着的兰如心没有反抗,也没有在多说话,他的心里早已被温暖给溢满。

搂着兰如心的青年是铸剑山庄的二公子,人长的确实英俊,就是个子矮了点只有四尺左右,稍大一点的孩童都要和他差不多高了。

但没有人因为他是个矮子而小觑他,兰如心曾听庄里的叔叔伯伯们说过。铸剑山庄七成的生意都是这位矮小的二少爷在外面谈成的。

兰如心虽然没见过他几次,但他每次回来都会抽时间来陪慕千伤和兰如心玩,从来也不摆大人的架子,兰如心心里很是尊敬和喜爱这位二少爷的。

来到主桌前,慕庄主笑了笑,示意大家坐下。桌上一个板着脸的青年对着兰如心一行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个青年不过二十出头,长的还有点丑,脸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就好似心里有着天大不满与委屈一样。

这人便是铸剑山庄的大公子,他也不是故意做出这副表情的。据说他从小就是这样,一辈子都没有笑过。

相比二公子,他并不精通生意方面的事。但他的铸造本事却是近年来铸剑山庄最为出色的。据说他的武功也很厉害,在江湖上也有不小的名气。

记得有一次,慕千伤因为贪玩不小心毁了一批上好的精铁。当时慕庄主大发雷霆,要打慕千伤一百大板。若慕千伤真挨了这一百大板,肯定是会被活生生打死。

刚好大少爷回来,二话不说拦住行刑的人。他自己脱下衣服要代慕千伤受罚,连老爷出面都阻拦不了他。老爷犟不过大少爷,只好将这一百大板给了大少爷,慕千伤则受二十大板。

记得当时大少爷被打的皮开肉绽,被打晕过去后又用冷水给他浇醒继续打。可大少爷整个过程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好像根本不痛一样。

挨完板子虚弱不堪的他看着哭的不成样子的慕千伤,不知道从哪拿出两把小匕首送给了慕千伤。

“别哭了,这个给你和如心防身。”说完这句话他才彻底晕了过去。

大少爷对慕千伤和兰如心的好不浮于表面,兰如心对这个苦大仇深的大少爷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随着众人纷纷入座,慕庄主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铸剑山庄的众位,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孤儿。以前你们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更是不敢去想家这一个字。中秋家团圆,这样的日子更是只能出现在梦中。”

慕庄主的话让不少人低下了头,有的女眷眼角已经湿润。兰如心看着慕庄主,想着自己以前如同野狗一样的生活,心里也是颇为难受。

“现在大家都相聚于此,相聚于铸剑山庄。过去我们没有亲人,但现在你们有了。铸剑山庄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亲人,我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喝酒、一起吃肉。”

“在场的有许多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也有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你们都是我的亲人。铸剑山庄能有今天,不是我慕某人的功劳,而是我们,我们这个家一起的努力才换来今天的日子。”

“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但今天我想对大家说,你们辛苦了。铸剑山庄,我们这个家有你们在,是我慕某人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在此谢谢各位兄弟姐妹叔叔伯伯了。”

说完,慕庄主起了身向在场的诸位弯下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老爷你说的哪里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铸剑山庄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让他变的更好,谁来让它变好呢。”

“…”

现场先是静了那么一刻,接着在场诸人纷纷开口。不过话虽说的轻松,他们的眼睛为什么那么红呢?

兰如心看着这一幕露出了笑容,他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莫过于来到铸剑山庄,有了家,有了朋友,有了亲人。

“哈哈,老爷这话说的不错。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不过我相信老爷有一件糗事你们肯定都不知道。嘿嘿,老爷您看今天这么高兴,我把这事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可以吧。”

一个黄杉汉子起了身朝着慕庄主挤眉弄眼,一副没正经的样子。

见这黄杉汉子,慕庄主也是笑了笑:“行啊,你说可以。但要是在场的诸位觉得这事不够糗,那你可要自罚三坛酒。”

慕庄主话音落下,又一汉子笑嘻嘻的对黄杉汉子说道:“我们都是和老爷一起长大的,老爷有什么事我们能不知道。孙六,你这酒是喝定了。”

跟着在场众人都起哄道:“喝酒!喝酒!喝酒!”

见此黄杉汉子嘿嘿一笑:“这酒我肯定是喝不了的,虽说我们都是和老爷一起长大的,但这事还真的只有我和老爷知道。记得那一天…”

忽然,黄杉汉子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的脸上一副傻笑的样子,似乎是还没说就自己笑起来了。

见黄杉汉子光顾着自己笑也不继续说下去,有人忍不住说道:“孙六,别笑了,赶紧说说是什么事。”

可黄杉汉子并未答话,依旧是自己一个人傻笑着。

黄杉汉子一旁的汉子觉得有些不对,他试着摇了下黄杉汉子。当他的手摸到黄杉汉子的一瞬间脸色突变,大惊失色道:“不好!孙六死了。”

随着汉子的话音落下,黄杉汉子的头颅从他的脖子上掉了下来,冲天的血柱从脖颈出喷出,不少的人脸上、身上都被染上了鲜红的血液,样子甚是煞人。

就在这时,场上突然多出了十几个黑衣人,全都配着钢刀蒙着面,眼神冷的像冰。其中一个黑衣人二话不说就用刀砍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女眷,那女眷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死在黑衣人的手上,她飞起的头颅上还残留着迷茫之色。

慕老爷睚眦欲裂的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回话,黑衣人见人便杀,刀过人死,动作干净利落。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割草。

轰的一声,一个人影倒飞到主桌上,掀翻了一桌子的酒菜,那人却是大少爷。原来自从黑衣人出现的那一刻,大少爷便立即冲了出去与黑衣人交手。

可他没想到的是,仅仅一个照面,一个照面他就败了。并且自己的腰间还受了一刀。这一刀极为致命,此刻的他连再次起身都做不到了。

“爹,快带弟弟们离开。”说完这句话的大少爷就彻底晕了过去。

慕千伤早已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给吓傻,从未出过铸剑山庄的他,又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兰如心也只是比他好上一点,但他那颤抖的身躯亦说明了他此时内心的恐惧。

慕庄主看着自己的孩子,又看向了在场的众人,身躯隐隐发抖,没有开口也没有离开。

铸剑山庄的众人已经和黑衣人缠斗起来,奈何他们手中没有兵刃,而黑衣人的武功又极高。虽身负一腔热血,却也是螳臂当车之举。

忽然一道豪迈的嗓音响彻全场:“今生无悔铸剑人,来世再为铸剑魂。哈哈哈哈..哈哈哈!”却是一中刀的汉子死死抱住黑衣人,与他同坠弃剑池所留下的绝句。

弃剑池中万千废剑,虽是废剑亦有几分锋利。一剑伤不了人,但千万剑足够置人于死地。这本是供诸位匠师观摩学习之地,却在今天成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埋骨所。

虽然在这些黑衣人眼中,铸剑山庄的众人就像蝼蚁。但这些蝼蚁并没有畏惧他们,没有兵刃手脚便是兵刃。被砍了头颅,用嘴也要咬掉一块肉。

“庄主快走!快带着少爷们走!”

一个血人挣扎着爬到了主桌前,他的半边身子都没了。这句话是他在这个世上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包含了他所有的期待与希望。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一直麻木着的慕庄主下定了决心,做出了某个决定。

“老二,带着伤儿和你大哥去祠堂。那里的花瓶后面有条暗河,可以从那离开铸剑山庄。”

二少爷早已红了眼睛,在场的都是他的叔叔伯伯,还有一起长大的兄弟。可此时此刻的他却无能为力,只因他不会半点武功。

他恨,他好恨。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他,给了他一副残缺之躯,练不得半分武功。若他有一丝反抗之力,又岂会在这看着自己的亲人流血送命。

此时他听着慕庄主的话,自是明白慕庄主接下来要做的事。他看着已经昏迷的大哥和被吓傻的三弟。脸上挣扎片刻后对慕庄主答道:“爹,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伤的了大哥和老三。”

说罢他抗起了昏迷的大少爷,矮小的身躯显的极为吃力。但他却没吭出一声,他的一只手还不忘拉着早已惊呆的慕千伤。

看着自己孩子离开的身影,慕庄主开口道:“如心,你也去吧。”

“老爷你怎么办。”

兰如心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但他不愿去想。他怕,他怕他的预感将成为现实。

慕庄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对兰如心笑了笑,一如他将兰如心从一帮醉汉手中救下时的笑容。

“铸剑山庄今日怕是在劫难逃,我是铸剑山庄的庄主。在场的人都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丢下他们独自逃命。”

慕庄主一只手摸了摸兰如心的脑袋言道:“如心,虽然你很少说话,但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之所以收养你,是因为伤儿他其实很寂寞,虽然他从没说过,但我知道他过的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开心。”

“自从你来了,伤儿开朗了许多,也能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也在不知不觉间将你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老爷别说了,不要说了…”

这如同诀别般的话语深深的刺痛着兰如心幼小的心灵,他那不详的预感已化为真切的恐惧笼罩着他。让他喘不过气,让他无法继续思考。

慕庄主一只手将兰如心搂入自己的怀中,他的手有些冷,但身体很温暖,这份温暖慢慢的驱散了兰如心的恐惧。不知不觉间,兰如心哭了,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打湿了老爷那华贵的衣衫。

“如心,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是有一件事求你。伤儿他还小,他从未出过铸剑山庄,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不能死在这。”

“你的江湖经验比他多上那么一些,我希望你能照顾他。若真到万不得已的那一刻,我希望你能让他活下去。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如心,你能答应我吗?”

虽然慕庄主并没有明说,兰如心不知怎么的就明白了慕庄主话里的意思,他是希望真的到那一刻,哪怕自己陪上性命也要保全慕千伤。

“老爷,我…”

兰如心的话还没说完,便受了慕庄主一掌被打飞出去。他看到一个黑衣人已经欺到了慕庄主的身后,手中钢刀已经深深的砍进了慕庄主的身体。

慕庄主没有回头,脸上连一丝痛色都没有,就好像没发觉自己中了一刀似的。他只是看着兰如心,眼中满是乞求之色。兰如心没有回话,他爬了起来转身就向祠堂的方向跑去。

慕庄主看着兰如心的背影却笑了,因为他看见兰如心在转身的那一刻轻轻的点了一下他小小的脑袋。

此刻他最后的心愿已了,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慕家啊慕家,九脉天绝,你们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只可惜,你们得不到你们想要的,永远都不会得到,哈哈哈哈…”

慕庄主的话并未让黑衣人动摇,他们依旧是极为干净利落的杀着人。只有一人,一个黑衣人在听得慕庄主的话后手抖了一下,也仅是那么一下而已。

在说完这话后慕庄主头发根根倒立,一股强大的气从他的身上发出震退了他身后的黑衣人。随后他一挥手便是数张大桌翻飞起来,犹如天神下凡,令这些黑衣人不得不暂避锋芒。

可此刻慕庄主的眼耳口鼻已经止不住的流出鲜红的血液,状若厉鬼甚是吓人。看来他能有此力量明显是用了什么禁忌之术,而这代价就是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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