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唯累坏了,当她赶到学校时,第一件事就是回宿舍洗澡。
星期天,宿舍自然人少。
安唯放了满满两桶热水,拖进浴室,痛快地享受起来,冲了一会,她用热毛巾敷在脸上,通身都氤氲着温暖。
放下毛巾,她低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短暂地头脑空白之后,她摸摸手腕上的伤痕。她皮肤白皙,这个伤痕不仔细看已经看不清了,六年,这个三角形的伤痕终于褪成了浅白色。
但那段回忆却始终还未褪色。
“回我家,你爸已经回来了!”安家乐怜悯地看着面前瘦弱可怜的她。
“你外公外婆真不是个东西。你记着,以后别认他们。你爸有钱时,个个在你家挤着等吃,一出事,连借出门的100块都还要追回去。”安家乐望向她外婆的屋子愤怒的说道。
是啊!她已经在外婆家住了三天。
她是跟着妈妈一起去的,后来她妈妈摸着她的头,说,“妈妈出去一会,你先在这里玩。”
夜幕降临,妈妈还没回来。
“你吃过饭,一会找人接你回去。”外婆顿了顿,接着说,“你爸欠了好多钱…”
安唯眼巴巴地看着外婆,可外婆又没有接着说,只让她吃饭。他除了家里的电话,她只记得她姑姑—安家乐的电话。姑姑告诉她,让她在外婆家先住着,她妈跑了,她爸现在欠了钱,被债主扣压了
回到家,安唯的爸爸和哥哥都在,她的哥哥告诉她已经没事了。她爸爸冲她很努力地笑了笑,眼睛下暗藏的红血丝看得出非常地疲惫。他们一家在姑姑家吃完晚饭,姑姑清理了两个房间出来。
安唯和哥哥安浅一起睡在客房,姑姑的儿子去年参军去了,她爸爸睡在隔壁表哥的房间。
被子很舒服,枕头很软,床很有弹性。安家乐帮他们把灯关了,轻声地说,“早点睡!”
夜,很静。
他们睡着的房间,窗外是一个阳台,阳台上关着一只凶猛的大狼狗。它不停地来回走动,时不时用他沉重的爪子扒着窗户,好似随时要冲进来。
“爸爸怎么回来的?”安唯双手拉紧被子,细声地问哥哥。
“我带了一帮人,在楼下喊,我还把我今年收的红包钱全拆了给他们。”安浅骄傲地说。
安唯的哥哥大她三岁,回忆起来,根本不太可能,但当时的她信了。
“爸爸今晚就走。”哥哥语调中多了一丝沉重。
安唯心里一惊,有些害怕,她应该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走,又好像不明白。爸爸也走了,那她和哥哥又该去哪呢?
哥哥忽然在被窝里抓住她的手郑重地说,“你要记住,除了姑姑谁都靠不住。”
哥哥的手很暖,她看着眼前的黑夜,窗外那只大狼狗已睡的香甜。
安唯怀着对前途的迷茫睡着了,这床真的非常舒服。
第二天醒来,哥哥也不在,采薇不敢问。
“你日后若想留在我家,在家要多做事,姑丈喜欢勤奋的孩子,去把地板扫了。”安家乐简单交代着。
她立马去打扫屋子,等她打扫完已经快到中饭时间了。姑姑站在家里椭圆形的餐桌前,说:“最上方是姑丈的位置,我坐这,你坐右边,以后吃饭要知道自己的位置。”
安唯点点头。
“开饭了,要帮忙收拾桌子,不要等着吃,要先给姑丈盛饭,盛好饭,要先去请姑丈吃饭,知道么?”姑姑继续说。
安唯点点头记下了,当下就按着姑姑的吩咐去做,先收拾饭桌,再盛好饭,最后到客厅请姑丈请饭。房子很大,从餐厅到客厅还需要穿过一条走廊,而被关在前阳台上的大狼狗只要有人经过,总是特别兴奋的乱窜,尽管隔着门,却依然依然害怕它随时会冲进来。
很快就开学了。
尽管她住的房间离姑姑他们隔着两道墙,但早上起身梳洗的动作她还是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包括出门。
家里的前阳台连接着大门口,所以每次要出去就得面对那只恶狠的大狼狗。即使过了十年,当安唯听到那只大狼狗死了,心里当即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狗大哥,我们商量一下,你别动,我保证很快就走出去。”安唯双手合实,虔诚地以目光与狗兄商量。
每次穿过这三米长的距离,安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只大狼狗跟在脚边闻来闻去,仿佛她是一个侵略者。也对!她本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人。
然而,最可怕的事当她放学回来时。大狼狗远远地就嗅到她的味道,还没到门口,就已经趴在阳台吠。等她走近,大狼狗更是兴奋,又吠了几声,在地面上转了几圈。它身形巨大,每一个动作都能敲得咚咚响,那声音感觉有千军万马向她袭来。
有时候安唯也会故作凶狠,学着姑丈的模样呵斥它,只是面对敌强我弱的情形,安唯只得败下。颤颤巍巍地迈着步伐前进,有时候,这只可怕的东西却好像故意存了坏心,猛地向前,那感觉就像要把她吃了。她被吓得脚软,扶着墙慢慢挪动身子。她时刻铭记姑姑说的“你不要跑,你跑,它才会追你。”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某个周末,安唯一个人在家,她围着电视机转了好几圈,又来回走了好几次之后,打开了电视机。一时间把放在灶上的饭给忘记了。
以前没有人用电饭煲,大家用的都是不锈钢压力锅煲饭的。将米淘洗干净,放在一个盘子里,压力锅内装适量的水,放上一个架子,再放上装着白大米的盘子,盖紧锅盖,放在燃气灶上。煮饭的时间需要有人留意,大概15—20分钟左右。一般是在它盖子上的提环出气很急的时候就可以了。
厨房紧挨着餐厅,而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从餐厅到客厅还隔着一条走廊。所以当她闻到那一股饭焦味时,那饭已经全黑了。
她要完了。
她快速地将全黑的米饭刮干净,倒入垃圾桶,又用了最快的速度,用钢丝球来回洗涮锅底,来不及了,还有十分钟姑丈就要回来了,没有时间给她刷锅了,她也顾不上锅底那漆黑的黑点,洗了米,又重新煮饭。
她企图瞒天过海。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饭焦味,采薇担心瞒不住,又将窗户都打开,还把厨房的排气扇,家里的风扇都一一打开。只是等着她的注定是——扫地出门。
一个九岁的孩童做错了事,即使怎么掩盖,那也不可能瞒得住大人的。
姑丈回了家……又出门买了新锅。
安唯如嚼蜡一般吃完了中饭,端着碗碟进厨房时,晃了神,踉跄了一下,在跌倒之前不忘全力抢救手中的碗碟,她伸直了手,整个身子贴在地面,真好,碗碟都还在手上,只碎了一只勺子,勺子其中一个碎片正被安唯的手腕压着。
这一跤,安唯记得并不痛,手腕上好像也没怎么出血,伤口都是她自己处理的。只是怎么就留下了这个三角形的疤?
……
“你只能去你叔叔家住了。”安家乐有些不满地看着面前不争气的她。
“嗯!”安唯低着头,紧咬着双唇,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哭,一定不能哭。是自己做错了事,姑姑已经尽力了。
“你姑丈在庵口还有一个旧房子,我拿给你叔叔住,我要求他必须给你一个房间,所以…”安家乐叹气道。她也太累了。为了扶持娘家,已经和姑丈置了不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