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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IJAM日报关于《古生物研究所调查日志》的报道四:涤荡之风

一瞬间,静谧笼罩了整个地下森林,刚才还在交流着“爱与和平”的一圈人突然了交谈,原本时不时传来的鸟鸣声和动物的叫声,在几声稀疏而短暂的鸣叫后完全停止,整个森林陷入了沉寂,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按下了静音键。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我十分不安,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刚才的那一阵微风似乎是一个信号,风吹过整个森林,把一条讯息传遍了森林的每个角落,传递给了森林中的每一个生物:“嘘,安静,它要来了。”

安塔拉·本·沙达德垂下本来高举的双手,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脸上洋溢着一种超然的神情,仿佛在等待上帝的赐福。我环视四周,原本随意坐成一圈的人都站了起来,作出和安塔拉·本·沙达德一样的姿势和表情。周围的一切,每个人,每只动物,每棵树,每棵草,甚至树下的石块,地下的泥土都收到了这条讯息,都准确无误地理解了这一阵风的含义,现在他们都做好了准备,他们在迎接某个东西的到来。

唯一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的人,似乎只有我。

不喜欢这种感觉,寂静中藏着的东西让我恐慌,但是却看到不“它”在哪里,似乎无处不在,不,最害怕的是不知道哪里没有“它”。

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背后的某个方位传过来,我脖颈后的寒毛立马竖了起来,这是人的本能反应,在危险来临的时候。

声音很细微,但听上去却不是松鼠一类小动物发出来的声响,更像是一个庞然大物故意放低身段,偷偷接近猎物时发出的声音。我微微颤抖着回过头,如果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扑上来撕咬我的喉咙,我没有丝毫抵抗的机会。

什么都没有。在我回头的时候,“沙沙”声消失了,整个森林又陷入了死寂,这寂静就像黑暗一样弥漫开来,笼罩着森林,给人以巨大的压迫。

我慢慢转身环视四周,安塔拉·本·沙达德和他的那群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安,似乎在享受这静谧。又或者,更像是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催眠之中,他们的精神被抽离了身体,进入另一个领域。

死寂的环境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我想叫醒安塔拉·本·沙达德和其他人,但根本发不出声音。一滴汗水顺着前额滑入眼眶,我没法抬起手去擦拭,全身的肌肉紧张到了极点。

这时,“沙沙”声又重新响起。我听得真切,这次的声音不是从一个地方发出,而是从周围多个方位同时传来,逐渐变响,也逐渐变清晰。

是风声!

是小草和树叶在风中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由远及近,树梢依次开始摇动,近处地上的枯草和落叶也开始不安地颤动起来,“它”来了!

毫无戒备地,一阵强风就这样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头,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隐藏在风中的危险。

然后,我感受到衣服在风中轻摆,空气在皮肤表面快速流动,一片枯叶拍在我脸上,又瞬间被气流带走。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身体里滋生。这阵风穿过了我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带走了遍布全身上下的紧张感,每一块僵硬的肌肉都放松下来,不,不仅仅是放松,而是变得飘忽起来,身体像是悬浮在空气中。我试着抬起手臂,随着我的念头,手臂慢慢往上漂浮,而我没有用丝毫力气,就像是身体失去了重量。

不仅仅是紧张,原来盘踞在我脑子里的那股疑虑也烟消云散。不再有任何不安的情绪,我的精神和身体都沉浸在这种漂浮的感觉里,放松、安宁。

一阵低沉、舒缓的吟唱响起。在我专心体验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的时候,古生物研究所的员工绕着我和安塔拉·本·沙达德围成了一个圈,用一种我从未听闻过的语言开始低声的“唱”着。曲调缓慢,有一种和风给我的感觉相符的韵律,一圈人随着节奏轻轻摇摆身体。在经过一段“序曲”之后,吟唱的声音逐渐变重,每个人口中发出的声音变得出奇一致,在这个圆圈里形成一种安抚人心的共鸣。

这时天空发生了变化。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太阳慢慢隐去,光线随之暗了下来。就在光线暗到“地平线”附近的树木只剩下剪影的时候,一道光织成的帷幕在“天空”的一角缓缓展开,如丝绸般飘逸柔软,在“天空”随风飘荡,不断变换着颜色,也给地面和地上的所有东西蒙上了一层梦幻的光彩。

“好美。”我在心里由衷赞叹,这里居然有极光!

巨大的极光帷幕似乎配合着吟唱的声音在天空中卷曲舒展,缩短变长,变换色彩。我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描述现在的感受,人类能力所及的布置在这样的场景前面都黯然失色。我没想到古生物研究所能把一套为了动植物生长设置的自然模拟装置运用得如此绚烂。

随着吟唱的音调开始走高,节奏越来越明快,又有几条极光出现在“天空”的各个方位,整个“天空”成了光的舞台。闪耀的光彩越来越明亮,飘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极光从柔顺的丝绸变成了流光溢彩的惊龙,在天空中滑翔、纠缠。吟唱的声音已经高到正常人类无法企及的程度,那些吟唱的人们随着节奏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

冲击着耳膜的高音也冲击着我的心智,胸腔内的心跳逐渐变得有力而明显,一股力量从心脏涌出,快速流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刚才轻若无物的四肢、漂浮在虚空的身体,猛然间实在起来,我能感觉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向前,我能感受每块肌肉在不自觉地隆起。就像掏空洗净身体里的一切污物之后,又填充了纯粹的力量,这感觉,太美妙了。此时我完全陶醉在这种感觉里,想和他们一起高声吟唱,想和他们一起摇摆,这种欲望伴随着新生出来的力量,几乎要从我的身体里喷薄而出,难以自持。

这就是安塔拉·本·沙达德口中的“重生”吗?

吟唱在达到最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天空中的极光在极致绚烂后消散,一轮红日如初升一般挂在远处的树梢,地下世界的时间来到了清晨,一切又归于寂静。

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从晨间的树丛传来,把我从神游中唤回现实,不,这个地下世界无法称之为现实,伊甸园么?真是个贴切的称呼。

周围的人有的已经苏醒过来,有的还沉浸在刚才的奇梦之中。安塔拉·本·沙达德拉起我的手注视着我的眼睛,脸上充满慈悲:

“感受到了吗,尊敬的客人?刚才的仪式我们称之为‘涤荡之风’,教会了我们这一切的是顿悟,顿悟在不断唤醒我们,顿悟希望我们把涤荡之风从这个小小的地下世界解放出去,让涤荡之风在真正的阳光下,在山谷中,在河流上,吹过树林,轻抚草原,风过的地方皆是伊甸园。尊敬的客人,你就是把伊甸园建在人类之国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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