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位调查员?”
丑虎缓步来到我的身边,在这一瞬间我恍惚了,一种扑面而来的温和、平静的气息包围着我,连丑虎脸上那道丑陋的大疤都洋溢着平和的光芒。让我感觉奇怪的是,丑虎的这一声问候,听上去却真的是问候的感觉。我知道当你们从报告中读到这句话的时候会认为我思维有问题,其实在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也在纠结自己的思维是不是还正常,问候的话有问候的感觉当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从丑虎这样的人口中说出任何话,都不应该有这种感觉——即便他说的是问候的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我们最受欢迎的客人,十分抱歉我们这里没有隆重的欢迎仪式,希望我们的客人能享受在这里平静美好的时光。”
“呃,那个,丑……”正当我结结巴巴要把“虎”字吐出来的时候,才想起“丑虎”并不是这位所长的名字,一阵急刹车终于把“虎”字挡在了嘴唇里面。
“啊,是我失礼了,居然没有向我们的客人介绍自己。我叫安塔拉·本·沙达德,是古生物研究所的所长。”略作停顿,又狡黠地看了我一眼,“也就是大家常说的丑虎所长。”
因为丑虎所长的外号实在是太响亮,本名反而无人提及,所以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他外号的大有人在。为了这次调查我对他的情况还是进行了初步调查,只可惜能搜集到的资料实在不多。在资讯时代,每个人都会在各个角落留下自己的信息碎片,只要有适合的设备加上适合的策略,再付出一点点的耐心,就能从无数细碎的信息中拼凑出一个人的大致情况。这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难,有点类似于做拼图游戏,随便进入一个官方机构就能搜集完整一个人的姓名性别出生年月等等一系列个人资料,查查航班信息就能掌握一个人从开始旅行以来所有的落脚点,从通讯运营商那里可以查出你这一辈子都在和谁保持着经常性的联系,从医院的资料库可以查阅你生过什么病……这些数据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这个“数据人”往往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自己。在IJAM的内部更有一整套的个人信息登记和存储系统,就像给拼图游戏的每一块碎片做了编号,总之在IJAM调查一个人,就是一场毫无难度的拼图游戏。
但是安塔拉·本·沙达德的信息搜集,却是一个没有拼图的拼图游戏:什么信息都没有,干干净净。很显然安塔拉·本·沙达德的个人信息被“打扫”过了,这个拿着扫把的“人”应该有权势、有能力,并且有十分细致和耐心,就像拿着放大镜翻遍整个城市的角角落落,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每一片写着“安塔拉·本·沙达德”的小纸片。他的信息被清理得如此干净,导致他的所有信息基本上都来自于“传说”,而“传说”基本上又都来自于他脸上那道巨大的疤。
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大概只有“上面”。为什么要隐藏这个男人的过去?
“那个,安所长,我是……”
“不着急,我们亲爱的客人,不着急。刚才我已经为没有准备盛大的欢迎仪式致歉,现在我真诚地邀请你——我们亲爱的客人——参加我们的分享会。”
“分享会?”我还没有搞清楚“分享会”是什么,已经被丑虎所长引到了小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有七八个人围成一圈随意地坐在那里。
“这是我们研究所的分享会,交流各自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邀请你加入,可以解答你的很多疑问。”丑虎所长带我一起加入这一群人。
此时一个长发留着胡须的青年人正在表达他的观点。
“我认为这个世界太糟糕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呢?”旁边一个有着圆圆脸蛋的姑娘问。
“因为我们都不自由。”长发青年郑重地说道。周围一圈人纷纷点头表示附和。
“我们之所以不自由,是因为我们的生活都是用钱买来的。”长发青年继续说。
“为什么钱买不来自由呢?”圆脸姑娘继续问。
“因为那些生产商品的大公司在压榨我们。”在长发青年的另一边,一个瘦得可怕的青年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说得对,”长发青年拍了拍瘦小青年的肩膀,又转头对圆脸姑娘说:“拯救我们的生活,不能用钱。”
“要用爱!”圆脸姑娘抬起头看着长发青年,眼里闪耀着光芒。
“还有和平!”长发青年温柔地看着圆脸姑娘。周围响起一片“爱与和平”的赞美声。
在地底不知多深的地方,晒着太阳,听着完全不明所以的谈话,我有点迷乱。我看着身边的安塔拉·本·沙达德,这个凶猛魁梧、面貌狰狞、把过去隐藏在一片黑暗中的男人,“爱与和平”跟他显然格格不入。
“你相信顿悟吗?”安塔拉·本·沙达德看着我,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一个人的想法、观点,脑子里所有的东西,在一个时刻,突然都改变了,我体验到了,你无法想象,这种感觉,就像重生。原来在脑子里使你痛苦的那些东西,他们并没有消失,但他们已经不再让你痛苦,一切都还在,一切都变了。”安塔拉·本·沙达德笑了笑,“你在想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重大变故,并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很正常,早上我来到这里上班,到了中午,变化突如其来,我顿悟了,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