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悄悄抄小道儿赶路,半个时辰后,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停了车。一路上,大胡子警惕地挑帘查看了几回,见林肃一副昏睡不醒的样子,才作罢。
瘦高个在旁边打趣他:“老三,你可是越来越胆小了。这小子看着就身子骨弱,旁边跟着的也是个妇人,应该是外来的商贾。而且,哥哥我用的药,成人都得睡两个时辰,你怕个鸟啊。”
老三不放心地分辩:“最近眼皮老是跳,可得走点心。”
马车刚停稳,一阵尖锐的狗叫传来。紧跟着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这么晚回来,不怕误了交货时辰。”老三和瘦高个陪着笑脸:“冯婆婆,我们这不是抓紧时间再找了一个,多赚份钱。”
冯婆婆打量着瘦高个抱在怀里的林肃,眉毛拧起来:“主家想要好看的孩子,你找的什么病秧子!”
瘦高个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冯婆婆,你再看看,别看着病歪歪的,保不准人家喜欢这样的。咱们也是碰着了才带回来的。”
大胡子老三找了一圈没发现兄弟二毛,随口问道:“阿毛去哪儿了,是又去喝酒了?今天可是大日子,不挑日子撒欢。”
“阿毛可是办大事儿去了。他回来跟我说,看见一个出挑的,他去带过来。”冯婆婆不满地地打量着林肃的小黄脸:“那可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老三没来由地心里一颤,“他能看见什么好看的人,可别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那可不好惹。”
一般拍花子的也是分三六九等找人。太富贵的不敢,太有权的更不敢,多是找落单的,或者衣着普通的。二毛一脑子浆糊,可别找错了人。
三人边说边走到一处小屋,那条叫声威武的大狼狗就被拴在门口。林肃心里叹息,拍花子都这么机警吗?这可怎么跑。
屋门打开的时候,屋内有小孩子的哭声传来。林肃被扔在地上,三人有说有笑地去吃饭了。
过了稍顷,林肃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环顾四周,堆着木柴,炭火,屋子里仅有的窗缝漏了点点月光进来。屋里还有三个小孩,挤作一团。清冷的月光,照在孩子的脸上,一个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大大的黑眼珠透着茫然无措。
拐卖小孩的人都该死。明明是在家里千宠万宠的年纪,却被投到小黑屋里受尽苦楚。林肃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林肃挣扎着坐了起来。其中一个小男孩很是主动,他打量林肃片刻开口问道:“你叫什么?你也是被他们拐来的?”
林肃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在三人的小团队中,他算是个小队长。“我是出来吃饭,被那个瘦高个给抱来的。他给我闻了什么东西,我现在浑身没有力气。”
一群小孩子虽然在如此劣等的环境下,善良和关心却不会减少。几个孩子很快围到了林肃旁边,把她扶起来。屋里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眼角还带着泪花。
小孩子凑在一起,报了姓名,挨个讲了自己的经历。拍花子团伙是流动作案,三个孩子都是附近县城或乡村的,只有林肃是从府城被带来的。他们不敢在府城动手,毕竟是大地方,管理上更严格。今天亥时他们就要被送上货船。说到这儿,几个孩子都忍不住哭起来。
“哭什么哭,晦气死了。”冯婆婆又开了门,一个小男孩被抱了进来。五双眼睛立刻就被眼前的小男孩吸引了,禁不住叹一声:好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
一脸憨笑的二毛,得意洋洋:“三哥,你瞅瞅,你看看,这小子是不是最好看的一个。我二毛找人,没跑儿。咱们这次赚大发了。”
小男孩眉清目秀,穿得整整齐齐,衣服料子看着普通,却是贵重料子。老三有点担心:“这孩子看着像大户人家的,二毛,你从哪儿寻来的,可别是个硬茬子。”
二毛一脸鄙视:“三哥,你是嫉妒我找的人好看吧。我在河边捡的他,谁知道是哪家的?反正今晚就出手了,到时候冯婆婆你可得给我要个好价钱。”
四个人齐聚,冯婆婆终于放了心,复又把门锁好,只等亥时交接。
几个小孩围着漂亮的小男孩打量,爱哭的小女生还悄悄用手捏了捏他的脸。谁知,小男孩突然睁开眼,倒把大家吓了一跳。
“我叫肖乾。”林肃发现这个小孩不简单,没有慌乱,没有哭泣,也没有大喊大叫。
“我叫邢洋。”“我是贝贝。”“张沽”肖乾望向林肃,“林肃。”
“咱们被歹人拐来,不知道各位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逃跑的?”肖乾像个小大人一样,不见丝毫慌乱,问的有条有理。
最先开口的邢洋思考了一会儿,“他们有四个人,门口还拴了条狗,肯定是没法跑的。不过亥时,他们要带咱们去渡口交货,那时候可以试试逃跑。”
听完,肖乾就安安静静地躺下,不再做声,不知道想些什么。几个孩子以为他有办法,眼巴巴地等着下文呢,原来就是随口一问,顿时失望无比。
林肃从地上爬起来,提议道:“你们会游泳吗?咱们可以看准时机跳进水里。”
会水的只有邢洋和林肃。贝贝和张沽又哭了起来。邢洋是个热心的大哥哥,安慰他们:“没事,咱们到时候试试,我带着你们。新来的这两个互相帮衬。”
大家的讨论暂告一段落,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林肃有点无力,不论是身体还是心里。她好歹是大人了,面对一群需要帮助的孩子,她却无能为力。
林肃睡不着也不敢睡,就着淡淡的月光,望着窗外。亥时刚到,冯婆婆几人就推开了大门,门外的大狗被大声呵斥着,不再狂吠。林肃觉察到有人绑住了自己的手脚,嘴里也被塞上了破布。其他几个孩子稍有反抗就被老三打了几个耳光,哭都不敢哭了。拍花子的做的这么专业也是谨小慎微,够专业。
五个孩子被扔在一辆车上,由冯婆婆四人赶着车去交货。林肃感觉有双小手碰到了自己的手腕,细致又快速地解起来。马车外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她和肖乾一直装睡,手上的绳子绑的不算紧,不到一刻钟,林肃的绳子被解开了。其他孩子也有样学样地互相解起绳子。漆黑的车厢里,仿若有了生的希望。
天不遂人愿,林肃的绳子刚被解开,马车就停了下来。肖乾一时愣住。林肃却没有停下解绳子的手,继续加紧手上的工作。
“三哥,我去方便方便。今天喝汤喝得有点多。”二毛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老三的骂声,“什么时候了,懒驴上磨屎尿多。”
“老三,我也想去,我喝的也多了。”瘦高个紧跟着进了树林。
“林肃,别解绳子了。就是现在,我替你引开他们,你跑回去报官。”肖乾突然凑近说了一句。
林肃却没有停下,悄悄回了他一句:“我闻了药,现在没有力气跑。最有可能逃跑的地方就是渡口,不是这里。”
二毛和瘦高个哥俩好的回来继续赶路,一路上被老三骂了又骂。
等到了渡口,几个孩子的绳子已经解得差不多。
马车被人掀开,昏黄的油灯探进来,将她们打量了几眼。黑暗中有人报了钱数,冯婆婆还了几句,他们的身价就定下了。
绳头握在自己手里,林肃感觉自己被抱进了船舱,身下的木板颤颤悠悠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