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对这个阵势似曾相识,她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崔郎,这不比魏宫,你还是不要趟这混水,快回去驿馆。”
崔宣伯道:“我答应了高府一家,你有何事我都难辞其咎。”
苏西无法,只得由三人簇拥着,四人急步往张淑妃宫里去。
此时正值七月,建康城中早已披上了初秋之色,虽仍带有一丝暑意,四人的额头上,布满了不知是恐惧,还是激愤而冒出来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晶发亮。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萧谌、萧坦之已把直阁将军曹道刚暗中处决。
而那位萧齐悍将——冠军将军周奉叔,被萧鸾召集而来的乱臣贼子,活活打死在中书省。
随后,萧昭业最为宠信的中书舍人綦毌珍之和朱隆之,被罗列了数个莫须有的罪名,拖到了建康城里的闹市中被斩首。
此时,拥有了兵权、政权一体的萧鸾,已集结兵力于云龙门,右仆射王晏、丹阳尹徐孝嗣、萧坦之、江州刺史陈显达、应城县公王广之、秘书监沈文季都已围在了萧鸾周围,准备向太极殿进发。
一步兵跑来禀道,萧昭业此时,正与爱姬徐夫人在寿昌殿中饮酒作乐,萧鸾冷笑一声:“如此官家,何以治天下?”
萧谌骑马出列道:“阿兄,让我等前去吧。”
萧遥光将苏西一行人已进宫城并向张淑妃殿中急去一事,告知了萧鸾,萧鸾摇头道:“先别去管她,领一小队把宫门看好,别让她跑了。”
苏西在回来的路上,就设想了无数种进宫时会有什么可能性,但却一件都没有发生过,让她深感诧异。
照历史上看,这一天,应该是惊心动魄的,穿越而来的那个假萧鸾,难道想要去篡改历史?怎么越往宫墙深处走,反而越安静得出奇?
到了张淑妃居住的含章殿前,殿门紧锁,何杭趴在门楣上听了一会,仍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苏西等得不耐烦了,拍门大叫道:“夫人!阿娘,是我!苏西,我回来了,您快开门!”
喊了许久,仍然寂静无声,崔宣伯对何杭道:“何将军,烦请您搭把手!”
何杭点头会意,趴在了墙外,弯下腰作躬身状,崔宣伯一个飞身,轻点了一下他的背部,翻身进了宫内。
如若不是在现在这个环境下,临翊真想给这个潇洒的小郎的利落动作拍手叫好。
含章殿的门开了,辰砂跑了出来,见到苏西就想跪了下去,被苏西一把拉起,急问道:“我阿娘呢,她怎么样了?你们,你们都好吗?”
“回殿下的话,我们都很好,没事,快进去。”辰砂道。
众人才刚进门,便听得沉重的列步声传来,崔宣伯和何杭对视了一眼,提着剑便要往门外闯去。
苏西却挡在了两人的面前,道:“别急,别去,都在这宫内,哪都不许去!”
张淑妃在伶儿的搀扶下出了殿门,看着众人都紧绷着的脸,对苏西喊道:“儿啊,你,你可终于回来了啊!”
苏西忙跑到她身边,道:“阿娘,您怎么躲在宫里了,方才我喊破了喉咙,都没人理我,可把我给吓得!”
张淑妃道:“快,快进宫去,临翊,来,这……这不是崔使君吗?你怎么也在这?可,这……你……”
崔宣伯拱手道:“张夫人,宣伯唐突了,只因,只因受高侍郎一家托负,定要将殿下安全送进宫内,所以冒昧进了殿中,还望夫人恕罪!”
“阿娘,您别这样,崔郎一路护送我和临翊回来,您可不能过河拆桥!”苏西道,“崔郎,你和何将军都进宫来!”
两位伟硕的男子,露出为难的脸色,一个是外臣,一个是领军将军。
苏西见两人并不挪脚,又催道:“你们难不成想站在这殿外守着?赶了那么久的路,不累吗?”
何杭看了一眼崔宣伯,道:“看那情形,咱们反正是走不出这宫了,先进去吧?”
洛阳。
公元四百九十四年,拓跋宏正式颁布迁都洛阳。
高聪和高长云只带了数名仆从赶至洛阳后,选了一地府址,让儿子高长云回平城,将家眷一并带过来。
蒋少游得知高聪来了洛阳后,提了酒往高府拜访。
高聪在府门前指挥着匠人如何修缮着门面,蒋少游远远地看着他,一年未见,高聪的背脊似乎有些弓曲,头发也花白了不少。
一仆从转身看见蒋少游,对高聪耳语了几句,他扭过头来,蒋少游提起酒壶,道:“阿兄,许久不见了。”
“建言!建言你怎么来了,站这多久了?”高聪边走边道。
蒋少游扶着他,道:“建言听闻阿兄在此设府,特提酒来贺,怎么,不欢迎呀?”
“哪里的话,我是想着才刚来洛阳,哪都不熟,这府宅又要修缮一番才好把家眷迎来,所以才没去找你!”高聪让仆人清理了前厅的杂物,空了一桌两椅出来,才让蒋少游坐下。
蒋少游看着这满屋的杂乱无章,墙角还挂满了蛛网,屋外的院子杂草丛生,正对着前厅的小塘中的荷花尚开着残枝,道:“阿兄,这宅院,收拾起来还需些时日啊。”
“可不是,只能让他们赶紧做,阿兄人生地不熟的,想多找些人来,也不知往哪里找去,平城来的官员可不少,一下子全涌来了这,个个都想赶紧把宅院搞好呀!”高聪道。
蒋少游一时脑热,道:“阿兄,这事让我来办吧。”
“你来?哦,对,你来洛阳也有一年了吧,手下也带了不少匠人,哎,阿兄怎么没想到呢!”高聪想也不想就道。
蒋少游回了摺翠后,李子禾正在算着一天的流水,他坐在她的前面,挡了她的光线。
李子禾何尝不知他今日去了哪里,虽然两人现在只差行礼大婚,但李子禾依然对蒋少游不放心,时时刻刻都让仆人跟着他,与其说那是仆人,不如说是监视。
李子禾抬起了头,笑语盈盈地道:“蒋郎,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个角度看你,甚是好看。”蒋少游道。
李子禾停了算着帐的手,道:“蒋郎,今日去哪里了?怎么回来后,这嘴如此地甜?”
“子禾,近日码头上的工人们,都闲了下来,以前在平城时,我有一个阿兄也搬来了洛阳,我想能不能让他们去帮帮他修缮一下宅院……”蒋少游边说,边看着李子禾的脸色。
李子禾听罢,就已猜透他的心思,云淡风轻地道:“笙儿,照蒋郎的意思去做,让码头的工人都去帮帮忙。”
“子禾,我替阿兄谢谢你!”单纯的蒋少游,没有李子禾的心计重,他不会知道,自己的这一个举动,会给后来埋下一个多大的隐患。
笙儿对蒋少游道:“那不知郎君要码头工人们去哪个府上?”
“啊,对,你看我高兴得把府址都忘了说,来,我给你写上。”说罢,蒋少游拿起笔墨,在纸上挥毫一写,递给了笙儿。
笙儿看了一眼李子禾,转身便去了。
李子禾走至蒋少游身边,软声侬语地道:“蒋郎,不日阿耶和阿娘也来洛阳了,两老都盼着那日快来呢!”
蒋少游知道她自己也急,刮了她的鼻子,道:“好,那日你必是最美的新娘子!”
李子禾就是想听此话,主动地把头埋在了他的怀中,道:“蒋郎,虽然我随你已在洛阳定居了一年,跟着你出入城中,邻里也早已认了我是你的娘子,可是如若你心里有变,我李子禾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什么话!我蒋少游也不是这样的人,傻瓜!”蒋少游道。
高聪正愁着府中之事,突然门外乌泱泱地来了数十人,正在门外的仆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跑去禀告高聪。
高聪出门后,看得门外的彪形大汉,心中发怵,道:“你们,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奉蒋少游郎君之命,来此府宅找高聪高侍郎。”为首的一男子道。
高聪听罢,才放下心头大石,欣喜地道:“请进,请进!”
为首的男子,将带来的数十人一一安排就位后,对高聪道:“高侍郎不用担心,我等均是李掌柜手下码头之工人,信得过,不用多少时日就可将您宅院收拾得干干净净!”
“敢问是哪个李掌柜?”高聪虽然心里已经有了谜底,但还是不敢确认。
“李诚甫李掌柜啊!您不知道吗?他在平城、洛阳,可都是极有名的啊!”那男子道。
男子见高聪皱着眉,以为他还不知道,又絮叨道:“您不知道吧?蒋侍郎与我家小娘子,早已订了终身,现在就等着掌柜的来洛阳,把这婚事办了,小娘子可是随着蒋侍郎来洛阳营造宫城,现在这宫城建好了,主上也来了,所以呀,这婚事可不能再拖了。我们可都等着喝喜酒呢!”
“哦,甚好,甚好,建言终于也有了这等好娘子。”高聪低喃道。
不日后,高府也总算整理妥当,蒋少游带着李子禾登门造访。
李子禾看着这高门宅第,门楣上的“高府”二字,看得她心里似有根针,被人一下一下地狠狠地往心上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