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宫内,张、尹二妃坐于花园的回廊之上,眼色黯然的看着院中开败了的残花,心中也犹如这景色一般,凄凉哀楚……
“看这娇艳的花朵,即便当初开得再多绚烂,也终是躲不过败落的一天啊。”张婕妤柳眉一蹙,声声的低叹。身旁的尹妃,更是黯淡了丽眸中的光色,摇头轻叹,
“姐姐,咱们姐妹两个,恐也象这花草般……到了枯谢的一天了啊。”
想这隋帝后宫佳丽不断,年年十来岁的新进女子,即使自己姿色再盛,也已是三十出头的年岁,总也抵不过岁月的摧残。况那皇帝又是贪新厌旧之人,自己想要重回之前的风光,怕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能在这晋阳宫中好吃好穿的了此残生,尹妃倒也是知足了。
可这张婕妤却是个心思极密之人,自是不甘一生就这么了此余生。
轻抬了唇角,她眸色中精亮的光线,便投向了尹妃甚是哀怨的脸孔,“妹妹难道,真的甘愿就这么过下去了么?”
尹妃仍是轻轻的摇头,言语当中也尽是点点的无奈,“不然还能如何呢?还能指望皇上会来接咱们姐妹二人吗?就算真是接了去,后宫尽是刚成年的绝色女子,咱们……又何苦再去受这份罪呢?”
尹妃说着,脸上难掩的凄哀之色,层层越起。张婕妤看她一眼,转脸看向了院中的处处残花,却是艳然的一声轻笑,
“妹妹说得甚是。可,谁是这开败的残花,倒还真是不好说呢……”
尹妃自是不懂她话中的深意,惊异的抬头望她,“姐姐的意思是?”
“这宫外头的流言,难道妹妹真是一点都不清楚么?皇上的无道,已是惹得民怨四起,这天下……怕已是安定不下来了啊。”
尹妃心内一惊,断没想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蹙了眉,一脸惊恐的望她,
“姐姐你……”
张婕妤当然是清楚这尹妃的担忧,但,她却已是看透了这皇帝****所引来的纷乱。亡国之君自是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那这亡国之君的后宫呢?怕是更加的凄惨无比吧?故而,她必须要看准时机,给自己的后半生找一个有力的依靠……
“如今这天下的形势,已不是皇上可以控制,况在这个节骨眼,他竟还……”张婕妤说着竟是凝重了脸色,眉间也是层层的纠结。微微的一叹,“这天下大乱,怕已是眼前事了。”
尹妃听了,倒也是有所了悟,轻道,“那姐姐的意思,咱们该要如何做呢?”
“这天下苍生,自不是咱们姐妹可以管得了的。咱们,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好了,才是正事啊。”张婕妤说着似是神秘的抬了眼眸看向尹妃,
“妹妹可还记得,前几日咱们出宫去的时候,这太原街头的纷纷流言吗?”
“姐姐是说……太原李渊,私自募兵一事么?”
张婕妤淡然的一笑,接话道,“是啊。如今这各地的反王割据一方,我看这李渊举兵的日子,也是不远了呢。妹妹难道忘了,当初先帝那一个水淹京城的梦了吗?只道李浑父子二人之名都是从水,谁都没有想起这个渊字、可也是从了水的……”
尹妃丽眸中一阵惊异的光色掠过,她还真是没想到这平时话语不多的姐姐,竟是对形势了解得这么透彻……
低下了眉,她轻语,“姐姐说该怎么做,妹妹……自都听姐姐的……”
张婕妤看她应承,正暗自的计划着要想个什么法子让李渊进宫来,抬眼看见不远处裴寂正打花园经过,忙就是柔媚的一声轻唤,
“裴大人!”
裴寂此刻正得了家中仆人的回禀,说是高斌廉已久候了多时,正要打算出去招呼,抬眼看见回廊中的两位娘娘唤自己,不敢怠慢,忙就调转了方向向着回廊而来。
“裴寂见过两位娘娘。”
“裴大人不必如此的拘礼。”张婕妤说着轻挥了下衣袖,脸上也尽是温和的笑容。
裴寂见她异于常态的神色,心中倒是一惊,垂了脸恭敬的道,
“多谢娘娘。不知娘娘唤臣何事?”
“裴大人,皇上南下已是多日,我姐妹二人,心中也甚是担忧,不知道裴大人,可知皇上他几时才能起驾回程来?”
“这……”裴寂微一顿首,也是稍显不安的回禀着,“这个臣可真是……不大好说。皇上在江都游性正浓,怕是……”
张婕妤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尹妃,却是不露声色的故作一叹,“哎!皇上南下游历,咱们姐妹本也是不该说什么的,可这心里、总是担心着的啊……”说着略显难色的轻轻摇头,抿了薄唇,“既是如此的话,还请裴大人、去请了李渊李大人过来,我姐妹二人有事要问。”
裴寂闻言,自是一怔。他本也是个通透之人,又怎能猜不到这张婕妤的意思呢?只是,他万没料想的、是这宫中的两个女人竟也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想这多日以来,高斌廉三天两头的跑来故意的输钱给自己,他又怎能看不出呢?这李世民的心思,他更是清楚非常。可又苦于没有计策,他也就只能佯装不知。而如今,这两个女人既有如此的打算,他自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了……
“是,臣告退!”恭敬的退了出来,他忙就回到府中去安排一切。
李渊与裴寂交心甚深,自是没有想到裴寂会有这么精密的安排,当天晚上便跟随着他进了晋阳宫而去。
待到第二天天色透亮发现身旁的两个美妃,不由得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懊悔之余,匆匆忙忙就离开晋阳宫。可才一回到府中,就见客堂之中已然坐着儿子与刘文静一行人,这刘文静见他进来更是站起了身来,脸上一副焦灼的神色,就自袖内取出一卷东西呈了过去,
“唐公可是回来了,文静昨夜得到密报彻夜难眠,今日一早便赶来呈与唐公。”
李渊自是一怔,望了他一眼却是不作反应。而一旁坐着的王威见此情景就想伸手上前来接,刘文静也不说什么,就只让他将那纸卷接了过去,侧目等着他会作怎样的反应。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那王威看完那所谓的密报便是一脸的怒容,将那纸卷一掌便拍在了桌上,一双厉目更是火光闪动,“这定是意图谋反者想要诬陷于我等,才设下如此歹毒之计。”
一旁的李世民一脸默然,刻意的隐下唇边轻挑的弧度、就自那桌上拿起那纸卷送到父亲手中,仍是不作言语。李渊正被昨夜晋阳宫之事扰得心烦意乱,此刻看见这个所谓的密报根本没有心思仔细思索,
“勾结突厥暗中谋逆,此乃株连九族之罪……”
“来啊,拖下去砍!”李渊话还未毕,却听一旁的李建成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外头就是一声大呼。李渊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王威与高君雅二人已是人头落地。
待到他从晋阳宫之事当中稍稍清醒过来,才猛然的发现了儿子与刘文静的异常举动。不由得就又是勃然大怒,“你们还真是胆子见长了啊,就这么杀了王威、高君雅,无凭无据要怎么让百姓信服!”
一旁的李世民仍是沉默,唇角却是微微挑动,“爹不相信世民,总该相信无瑕吧?不出三日,突厥必定来犯,到时候太原百姓就不会对此事存疑。”
李渊顿就一楞,微拧了眉看向次子。这难不成又是那儿媳的主意么?从她几次的建议来看,他自是知道这个二儿媳颇是让人刮目的政治思想与敏锐程度,可这突厥来犯又岂是她可以猜度得到的?这万一她的猜测有误,那又要如何收拾这后头的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