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下了脸去,他满颜的怯色不知该要如何做答。
端了茶水刚刚转身的辛盈,望见了这样一副景致心中自是一阵的悸动。
她知道他是因为这些日子深刻体会了为君的不易、故而才会如此更加严恪的要求着承乾,但是他却不知,承乾现在已经对他的满颜肃然产生了那么一丝的惧怕之心,照着这个事态发展了下去,孩子就定会对他愈加的陌生与疏冷……
想到此,她匆忙的隐去了眸间点点的不安,转身吩咐站于门内的两个内侍先带了承乾去西侧的承乾殿安置妥当。
趴在内侍的背上,承乾的眼中竟是闪着丝丝的光亮,侧脸望着母亲仍是浅暖的脸色,他的心、却是一阵的悲凉缠裹,“娘……”
“承乾先去啊,一会儿娘会叫人过去接你来一起吃饭的?”轻轻的拭去了孩子脸上的一滴潮湿,她仍是笑着、目送着趴在内侍背上的承乾。
他仍是固执的不肯转过了脸去,满眶努力忍住的晶莹水珠,看的辛盈的心、阵阵的揪扯着……
“娘娘,”女侍柔顺的声音,辛盈一低头,便就看见了端着炖盅的女侍小心的跪在自己身前。深吸口气接过了她手中的托盘,她便吩咐,
“下去守着,没有吩咐不要进来了?”
“是。”女侍恭敬的弯腰退出身去,辛盈这才定了定神转过身来。还有一个大‘孩子’要哄,而且这个,可是要比承乾惠褒难哄的多了。
手中的托盘轻轻的放在他面前的案上,她蜷着双腿,便就在他身旁坐下身来,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看到了治国的不易,所以才会如此严厉的去要求承乾,可是你也该知道,承乾就算再怎样的懂事,他也仍旧还是个孩子,你这样肃然的一副脸色,孩子见了心中会有疑虑的。”
“疑虑什么?”微眯着眼,李世民整个人都几乎是依在了那舒软的垫上。出口的音色请和平静,仿佛只是在敷衍一桩无意之事一般。
辛盈见他如此,心中虽也知道他着实是心烦意乱,但承乾的事情、自己也确实是有提醒他一声的必要,遂而摇了摇头,她便轻道,“你知道承乾刚刚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他不想做太子,他只想开开心心的、跟弟弟妹妹们一起读书习字。”辛盈说着,就抬首向着他望去。谁知他闻言竟是猛然就睁开了双眼,一道阴寒凌厉的目光,也已然落在了自己微有灼色的脸上,
“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要告诉我,你也不想做皇后,只想搬去了掖庭宫某个清幽、僻静的角落中,安分的做回你辛盈自己?”他说着,眼中那凛然的光线愈发的添着愠色,一点一点的攒聚、片刻的功夫就像是要喷出了火来,“我告诉你,连寝宫我都不会分了半个给你,我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只要我不曾搬离了这立政殿,你就安安心心的、给朕在这里待着!”
他一字一顿,说道最后几乎是在嘶吼。
辛盈一脸的愕然,因为她确实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一种反应。
朕!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用这个尊贵无比的字,且是用来向自己宣告、他这大唐皇帝陛下的圣谕她是必须要严格遵守半点不能违背的……
低首,半晌的沉默与深思之后,她才终于回过了神来。举眸望他一眼,而后便轻扯开唇角,一个转身靠在他的身旁,而轻软温热的指、已然握起了他的手,“是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么?”
听见她细软、温润的音色,李世民似有触动,低首望了她一眼、眉间就是愈加的纠结,“如今天下纷乱四起,虽然收了原东宫与齐王府的属臣确实是有些成效,可仍有许多地方在四处巡捕两府党羽,那磁州更是混乱不堪,引致许多已被赦免的两府属臣又心生了不安,如此下去,怕是又要祸乱四起。”
李世民说着闭眼深重的一叹,沉默许久才有低低而言,“那突厥见到如此的情形,又是虎视眈眈的想要借机扰我边境……还有方才,关于这天下究竟该要如何治理的问题上,我本是抱着与魏征相同的意见、一直在主张以德来化解这一切,可是不但那一班武德老臣、连无忌他们与诸将都同意封德蠡严刑峻法的主张,现在不要说你口中一直所言的贞观盛世,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望着他满脸的纠结与紧紧拧锁的眉心,辛盈的心、自是一阵疼似一阵。
她当然知道这天下难治,如今这样混乱的一种局面就更是让人头疼,可他是李世民不是吗?虽然会有不安和隐忧,可他最后仍是可以对如今的这些争端做出了一个对的定夺。
故而,隐去了脸上浅浅的忧色,她便轻言着,“启用魏征的时候,你除了是看中他的才华之外、也曾是看重他原东宫重臣的身份不是吗?如今这磁州的祸乱都因玄武门而起,你若是可以信得过魏征,大可将那磁州之事全权交与他去处理,如此一来,那些两府旧臣定然不会再对你有半点的担忧?”
李世民闻言,不由得就是倏然的一怔,低首看她,见着她清然的脸上浅淡的笑容,他紧揪的眉心、终也是稍稍的松开了些。
她似乎总是这样,不等到他被事务缠得眼冒火光便不肯轻易开口……李世民想着,眼中的幽光一闪便刻意的肃冷了脸色低沉而语,“还有呢?”
“还有突厥一事,我不懂战争、也相信你可以轻松解决。”
眸色一沉,李世民拧眉看了她一眼,仍是低语,“那么是要以德服众还是要严刑峻法,你也没有意见?”
辛盈一笑,举眸望他,“关于这点,其实你的心里很是清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