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元吉会将她养在了外头,这全都是为了她辛盈啊……
可是元吉,既是如此你为何就不能真的将她当作了我呢?如此温婉、轻柔的性子,不是要比我辛盈好上了千万倍么?你为何、却要如此的认着这个死理不肯释怀呢?
你走了,还清了,可是你将这对母女送到我的面前,又要让我怎样对待……
“王妃……”郭玉容见怀中的女儿终于不再哭闹,正抬起脸想要说句抱歉的话,可是没想这一抬头,却也怔得她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
侯门深院,是她郭玉容此生都不敢想到会要跨进的地方,故而即便是对着元吉的身份有所猜疑,她却情愿与他在山间相伴。因为对她郭玉容来说,与丈夫安稳的相守度日定是要比这些所谓的富贵权利来的令人神往。
今日,是元吉让她来的,她来,也只是想要知道元吉的下落。
侯门之事深若渊谷,不是她这种不懂权术的乡间小女子能够弄懂算清的,所以进了这天策府的大门,她便总是低沉着头不敢随意举眸,她只想知道关于元吉的消息而已。
可是……自己举眸的第一刻,竟然会是令她如此惊愕!
望着面前女子惨若白绢的脸色,她真的不敢相信这秦王妃竟然会有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这又代表什么……
“小姐,”门外画儿惊灼的声音响起,片刻的功夫,人就也已经进了门来,“小姐,听说殿下刚下的命,太子与齐王的子嗣全都处死、一个不留!”
心头悚然的一惊,辛盈满脸惊色、便就站起了身来。正想要开口询问细况,垂颜看到边上的郭玉容,却又立时的咬唇止住,
“绣儿,带夫人下去休息,记得千万不要让人打搅。”
一挥袍袖,她转身便就朝着门外匆忙而去。
可,一切或者真的就是她想要挽救就可以改变的,就好比玄武门的一切,就好比元吉的死,就好比承乾的受伤,每一桩她都极力的想要逆转,可事实……
该发生的,就始终都要来的,这是她一直以此来用来安慰自己的一句话不是么?可是那么多无辜的生命,那么多尚且还不知道这皇位究竟代表什么的孩子、竟就在懵懂之间便要为他们自己那所谓高贵的出身去承受如此惨痛的代价。
世民,你是保住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家,可是你在下令杀那些孩子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了他们的无辜?你可曾想过了,今天败得若是你,你看着自己无辜的孩子遭遇如此的祸端,你的心里、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望着玄武门前夜不知何人送来的纸卷与那郭玉容带来的一封书信,上头相同的字迹真的犹如一把尖刀一般、深深的切碎了她那颗本已痛的失去知觉的心脏……
世民,你知道么?如今你的这一切,是元吉用他自己的命所换来的,可是你、却这样就杀光了他的子嗣,你又让他在九泉之下要如何去面对大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们?
当初你连单二哥都可以那样设法相救,为何今日、对着与你有血肉亲情的侄儿们,你却可以下得了这样的狠心呢?
或许你会说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可是难道、你一上战场便会失去本性吗?或者,在你对着大哥射出那一箭的时候,你的心、就已经开始为做帝王而坚硬冷酷着了。
我真担心有朝一日,你是否也会以同样冷漠的一颗心来对我跟孩子们?也许这根本不可比较,可是这样的你,却真的让我惊恐、让我心寒啊!
若是宫廷生活真的是需要一颗生冷无情的心,我想我一定无法做好你的妻了,因为我实在是做不到……
闭眼深叹,辛盈任由那满眶的泪,滚满了双颊、溅湿衣襟上那朵素颜的牡丹。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面容,轻轻拂去那一脸的潮湿。
她睁眼,含着那满眶的晶莹对着他笑,“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无名浅笑,微微点头,“其实你一直都在我的视线之中,只不过、你的眼中除了你那个隽拔威武的丈夫之外,已经没有看见别人的可能了。”
他轻轻柔柔,仍是多年以前在金堤外的语调,可是这一刻落在辛盈的心上、却沉重的像是玄武门的那扇木门一般,‘哐’的一声,击得她似要窒息。
她一笑,像是自嘲般的,微微敛开唇梢,“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无名不语,眼光一闪,便伸手扯下了裹面的黑纱。
本是俊逸的容颜,如今却是斑痕满布。一道一道,深深浅浅,就像是九嵕山间的沟沟坎坎一般、让她的心也跟着跌跌撞撞,来回的跳动。
她伸出了微凉的指,在那凹凸的脸上游弋着,逡巡着,像是习惯的想要拂开李世民深结的眉心一样、试着想要拂去那道道的斑驳。怎奈,那却不是李世民凝蹙的眉心啊,那是深刻在了无名脸上的伤疤,又怎么是她的手指可以抚平的呢?
她一声轻笑,一滴泪却忍抑不住滚出眼眶。只觉得心像是被割开、痛的她想要干脆结束自己的性命。
猛然的揪住了无名的衣襟,她沉下脸去、就埋在他的胸口纵声哭泣,“对不起!对不起!……”
无名摇头一笑,像是无奈,便伸手将她固住,“如果,你觉得对我有愧,那么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我想带走公主。”无名声音平和,完全就听不见半点的不安,倒是辛盈,闻他所言不由得就是一阵的愕然。
秀眉凝蹙,她举眸望他,“你说,你是想……”
“不是我想,是她、不愿意再踏进那座宫殿。”无名垂首看她,脸上仍是温和的笑。虽然已是容颜尽毁,虽然那脸上沟壑四散,可是他的笑,却仍像当初那样的魅惑人心,“你应该理解她的心不是吗,景色依旧、物是人非,你要她如何再回去面对那一切呢?”
当然,她是懂的。杨若妤的心她很早就了解的不是吗?若是之前,她完全可以就此应他所言悄悄的放了他们离开,可是如今,以着世民的性子,就算自己不要的东西他也不一定就肯送与了别人,更何况、若妤她毕竟是他的妾。
故而微蹙了秀眉,她垂首,“我知道我该应你的,可是这件事情,我还不能自作主张就这样答应你,若妤毕竟是他的人,我想我需要问过了他才好决定。”
“嗯,也是该的。”
轻扯开唇角,无名似是有些失望。但是不好强求不是吗?就算最后李世民真的不肯松手,他也还有最后的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