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榻旁,李世民看着仍是昏睡的妻子,眉心微有凝蹙。但是侧过脸去望了一眼窗边桌上的那盆牡丹时,他纠蹙的浓眉便就慢慢散开,唇边的弧度也浅浅勾出。
因为那盆代表着她生命的牡丹仍是满身碧绿的色泽,且还在他无意观察的这几日中抽出了花苞来。这就代表她的生命不但没有劫难、反而还会更加的光辉夺目。
是啊,当然会愈加的夺目了,因为她是他的妻,他一定会让她绽放出最为华贵的那一抹色彩。
欣然的一笑,他站起身来,便转身离去。
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置,他必须要暂时的离开了。你,就好好的歇着吧,美美的睡上一觉,等我回来便一切都好了。
闷热的天气,仿佛是多年不曾下雨了。
但,不过一个转身,面前的一切却又像是突然就起了变化般、潮热难耐。烈日像是在瞬间暴怒,瞪着那一双火热的眼、对着这人间便喷出熊熊烈火,似是想要将这大地烤焦。
辛盈伸手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便就垂下眼来。但是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她突的怔住心神。只见一身素衣的元吉,胸前一片鲜红,唇角还隐着淡淡的血迹,然而脸色、却是极为少见的温和柔暖着……
“元吉……你想说什么元吉……元吉!”一声凄厉的呼喊,惊着了站在一旁倒着药汁的画儿,她急忙的放下手中的药罐便回身过来。
“你做噩梦了小姐?”画儿脸上仍是有些惊悸,微拧着眉,她便在榻沿上坐下身来,伸手拭着辛盈满脸的冷汗,而后回身端药,“小姐,快些把这药喝了定定神吧。”
用力的吐了口气,辛盈便接过了画儿手中的陶碗,将那碗药一口饮尽。
“对了,府中一切都好吧?”
“都好小姐。”画儿转过身去,似是刻意想要躲避开她的眼神一般。因为她清楚,小姐如此的情况定是不能让她知道承乾受伤的事情,故而将手中的空碗换了碗清水,她便再次回身在榻旁站定,“对了小姐,你手中拽着的究竟是什么?刚刚殿下怎么掰也没能掰开?”
手中?才刚散开的秀眉再次凝蹙,辛盈有些木然。
元吉?是元吉!匆忙的将手抬起,却见指间竟真的仍是握着那一条丝绢。
画儿接过,展开看着,脸上润开浅笑,“这是谁画的?画的倒还还真是像呢!算得上是个出色的画师了。”
“是吗?”辛盈浅浅的一应,一想到元吉心中便总是揪疼万分。
“王妃,”阴绣似是疑问的一声,挥开了门上的竹帘朝着里头看了一眼,这才举步进来停在了辛盈榻旁,伸手递过一封信来,“王妃,外头有个怀抱婴儿的女子说要见你,我问她是谁她也不说,只说将这信交给你你便会知道。”
辛盈一怔,举眸望了一眼阴绣才伸手将那信接过展开,上头的字迹形如流水般、似曾相识:也许我真的不该将她们母女交给你来照顾,但是除此之外、我真的是想不到还有谁能让他们母女平平安安的生存下去?原本不想这样,可我知道自己欠你太多,所以我必须还你……
心中一阵刀割般的生疼,她顾不得胸口那深切的刺痛,便已下了床榻朝着门口狂奔而去。
面前的女子,一身素雅的袍衫,低垂的脸虽是被一方素淡的轻纱遮住,但是那一双眼中隐隐透着熟悉的清澈与灵动,像已是多年的相伴,看的辛盈、竟是一时的无言。
“民女郭玉容……见过秦王妃。”温润柔软的音色,自称郭玉容的女子抱着怀中的孩子便就跪下了身去。
辛盈一怔,忙就伸出了手想去搀扶,却不料稍一牵扯、胸口便又是一阵锥心般的深疼,且还伴着几声轻微的咳喘。
身旁的阴绣赶忙上前将她扶住,一边就回过了头,言语之间似有一份轻责,“你赶紧起来吧,”
那郭玉容自是听得懂她话中浅带的几分不悦,匆忙的站起身子便就退到一旁立着,轻声柔语、哄着怀中的婴儿。
辛盈停歇了片刻已有好转,便就睁开了眼,谁知面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竟是让她有些怔忪。
这会儿,她终于知道元吉给自己的那丝绢上画的是什么了,那便是眼前这个叫做郭玉容的女子怀抱婴儿的模样。临死还交代自己要去照顾她们,想来元吉对她该是有着爱的吧?可是为何、却从未听过齐王府中有这样的一个女子?
难不成她只是元吉养在外头的一个女子么?可既然他爱,以着他的性格定就是会将她圈在身边时时相守的,难不成会是那杨丽湄的关系?似乎也不会存在这样的可能啊,想那杨丽湄如今在元吉的面前、怕是连句话都已是说不上了吧?
可是为何……
“小姐,喝口茶吧,否则一会儿又要咳个不停了。”阴绣倒了盏茶递到她的面前,她正觉胸口有似乎有些灼烫的难耐、便也就伸手接了。
一阵轻风顺着窗棂穿进这屋中,微微的一挑、像是有意,便吹开了站在一旁那郭玉容脸上轻掩的薄纱。
“哐当”一声响,辛盈手中的茶杯掉落,而眼、却更是满含惊愕的望着那郭玉容细致、凝润的面庞。
她不敢相信,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从她跌落到了这个世界开始,这张脸便就只能在那模糊的铜镜之中才能见到,可现在、面前这个叫做郭玉容的女子,竟然长了一张跟她辛盈毫无差别的脸。
这,怎么可能!
孩子‘哇’的一声,她就见那郭玉容微蹙了秀眉,却又浅划开唇梢,轻轻的摇动着怀中的婴儿拍哄,“乖啊盈儿,盈儿不哭,爹爹看见盈儿哭会不高兴的哦……”
又是一击重锤在辛盈的心上。
盈儿!元吉竟然叫那个孩子做盈儿么?那么他、是把面前这个与自己长相丝毫无差的女子当成自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