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身,望了一眼妻子似是仍有忧色的脸,他轻柔的目光便落在了难得安静的女儿身上,一抬眉梢间、他的手指就捏上了她凝腻的小脸,“你哟,牙还没长一个就会吃橘子了吗?”
仍是沉默,他心中有些微慌。
垂下眼去,望见桌上那个已然剥开的橘子,他一伸手便拿了起来,掰出一瓣送进嘴里。谁知才刚嚼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吞咽下去,就听见本是安静坐在母亲怀里的明镜清脆的一声吼,更是瞪大了一双明澈的眼对着自己使劲的挥动小手。
辛盈见女儿如此的一副神色也是微有一愣,望了一眼李世民手中的橘子,她似懂了孩子如此反应的由来,赶忙的将那橘子拿了回来送到女儿手中她便轻哄,“好了好了,爹爹真是的,那么多橘子干嘛偏偏要抢我们暖儿的吃呢!”
紧拧的浓眉,却在看见女儿双手捧着橘子的时候倏然就松开。李世民轻摇着头一脸的无奈,眸间却是淡淡隐现的光彩,“你倒还真是小气,爹爹吃你瓣橘子都不行,真不愧是你娘如此辛苦的才生下来的。”
颇具调侃的一句,听得辛盈一阵的失神。是啊,当年的自己就是如此,外婆每一次做了什么好吃的,除非等她吃到尽兴,否则表哥是绝对不要想去碰一下的。当然也有例外的,那一次表哥就趁着她走开的时候偷偷的将那一盘炸巧果吃了个精光,结果当然可想而知了,她哭闹了半天,表哥就被舅舅关了一天的禁闭外加免去一顿晚饭她才善罢甘休。现在想想来,当初自己对待表哥真的是挺过分的,可表哥却从来都没有跟自己计较过这些事情、仍是在她每一次不知好歹的跟男孩子打架输了之后去帮自己出头……也许正是表哥这种大度的胸襟影响了如今的自己吧?否则,以着她绝不吃亏的性格、在得知了大哥与三弟那样算计世民之后,她又怎能如此了然的去劝着世民极力的避开与他们的纷争呢?
“对了,去见父皇……他怎么说呢?”重新剥出一瓣橘子轻轻咬开送到女儿的嘴边,她便抬头望他。
虽然昨晚他跟自己说的时候自己就清楚这退兵符只不过就又是他计谋当中的一步险招,但是她却真的希望父皇可以就此将那兵符收了回去,因为只有如此、她的猜测才不成立,只有她的猜测不成立了、才能说明历史开始偏移原来的轨道,历史偏离了、那么后来那么残狠的一幕便就不会发生,可是、可能吗?
看着他眼中一道幽深的光线渐渐浮现,她就知道自己的期望不过就只能是个期望而已;期望之所以美,也就是因为它不能实现。
果然,在她低下脸的时候,就听见他浅淡却颇是自信的一声笑,“你觉得会是怎样呢?父皇、可能收回那道兵符吗?”
呵,当然不可能。也许收回兵符可以缓解他们兄弟之间暂时的猜忌,但是父皇也该清楚,若是自己真的收回兵符、那么与这次子本已生了嫌隙的关系将会更加僵硬。父皇是想保着大哥的太子之位不假,但他绝对不会为此而与这次子弄到僵持不下的地步,因为身为一国之君的父皇知道、这不管与大唐还是与自己都没有好处。
无奈的一声叹息,辛盈便刻意的轻漾出唇边的浅笑,“留着也好,这长安、真的太过危险了。”
“你放心,为了你跟孩子,不管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我也会守住这天策府的。”
微抬的唇稍,他眼中点点柔软的光芒落在她似有惶惧的脸上。
其实他又何尝愿意如此呢?可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的退让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这天策府的女人孩子,还有那一群跟随他多年的将士,他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周全。
一损皆损、一荣俱荣,如此的道理摆在眼前,他没有半点后退的余地。
“见过王爷王妃。”下人恭敬的一句,扯开了两人相对的四目,李世民瞬间冻住眼中的温和,语言似有不悦,
“什么?”
“太子殿下派人过来柬帖,说是今晚请王爷过府饮宴。”下人话毕,便就递上了手中那张大红的帖子来。
鲜红艳丽的色泽、像是一道奇光一般刺得辛盈双眼一阵的疼。只觉得心中莫名的一阵发慌,她便揪住了眉心。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呢?难道是……猛的倒抽一口凉气,她惊恐的眼就朝着他望去。虽然前日的伤让他本是润泽的唇上有些微微泛白,但那一双幽深的眸间、却仍是带着几分向来的警觉。
这一波的暗算才刚刚过去,东宫、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又要下手吧,或者是怕他今日的进宫会让父皇心生了猜疑,所以想要借着饮宴之名好让父皇对他们有所放松么?又或是,他们就是想要以如此之密集的速度来扰乱他向来的警觉么?
可是就算如此,他也是不可推辞的吧?
其实她又在担心什么呢?即使东宫此次摆的真的会是鸿门宴,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他能够安然闯过来的不是吗?况如今东宫还有无名在,既然他会救他一次、便不可能看着他在东宫出事。对,所以她不用担心,一切的艰险、他们都可以安然度过的,一定能。
东宫正殿,李建成与李元吉已纷纷落座。
旁边的无名不再是暗人装束,经过了昨日李元吉与魏征的提点,生怕李世民会有所行动的李建成、已让无名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卫。
“三弟,今日的准备你可做得严密么?若是再出差错,那可就是生与死的差别!”李建成虽然刻意的沉稳着,但是说出口的话与那眼中暗暗闪动的浮光、已是骤然减去了他一半的自信与威严。
下手的李元吉就截然相反。素来清冷的脸色,仍是不带半点有温度的表情,双眼淡然的眸光之间、隐隐的闪耀着一丝狡黠与痛狠。轻轻勾起了唇稍,他低沉的音色却显得阴狠异常,“大哥尽管放心,今日所用之毒、无药可解,除非他不喝,否则就定然难逃一死!”
李元吉说话间,眸光就迎上了站在大哥身旁的无名,一丝阴邪的冷笑、竟看的无名心头莫名的一阵颤厉。幸而他也是生来的老练与沉稳,片刻的工夫便就藏起了眼中微有的惊色,自唇边牵扯出一个难测的弧度、就对着李元吉毫不避讳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