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看着陛下已有了微微的醉意,侧过脸望了一眼只顾自饮、一言不发的李元吉,就站起身来走到李渊的身旁,吩咐随行的宫人扶了陛下先行回宫而去。
见父皇一反常态的接连饮酒又在这庆功宴上中途退去,李世民的心中自也就生了那么几分猜测。或许盈儿的忧虑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可太子尚未离席,自己无故先行不但是不尊礼法,而且定也会引来了他们更加之深的猜度……
故而,他只得压住了心头阵阵的惶惑,依然不露声色的坐在那里自饮。
对面的李元吉满脸安然的神色,清和的眸光似是无意的扫过对面的二哥、便在转瞬之间蒙上了一层晦暗与狠厉的愠光。
什么都可以不计,什么都可以退让,可是只要想起了那手臂上累累的伤痕与那一双茫然无光的眼,他的心似就被千踏万践一般。
滚烫的温度顺着喉咙一路下滑、似就成了一团灼烧他心的烈火,于顷刻间落满了他整个的胸腔。
努力藏起眸间的灼灼火光,他便放下手中的酒杯,用唇角一个浅浅的弧度隐匿住那满腔的怒火,“听说此次出征,二哥失了心爱的座骑,正巧这回三弟在洺州得了一匹良驹又无法驯服……”
“哟,我说三弟呀,”上头的李建成听闻三弟说起那一匹烈马,不由得心头一慌就将他的话给阻断。
当然,这用烈马诱李世民入圈套本就是他们早已上衣妥当的一个计策,可是刚刚父皇那似是无意却又极富深意的一句却让他改变了主意。他本就是清寡淡薄之人,什么事都希望可以平平安安、稳稳当当,若不是情势所逼他也不会想着要以如此来对待自己血脉相连的手足,既然父皇有了那么一句话,那么他自就不愿意看到那逼不得已的一幕。
所以藏下眸间淡淡的疑惑,他就敛开眉梢,“那马大哥我跟你讨要了多次你都不肯相让,今日怎么如此轻易就要送给你二哥呢?难不成你本就是如此的打算的?大哥我可是不依你如此偏心的做法啊。”
李元吉眸光一闪。大哥如此的态度显然是又起了恻隐之心了,父皇刚刚那似是无意的一句倒还真是分量十足。
其实当初的自己不也像他一般的优柔寡断么?若不是她虽生犹死的那一副憔悴模样看的他痛断了心骨,他定是到了今日也下不了决心要对二哥下狠手。骨肉至亲,血脉相依,他又何尝忍心让年迈的父亲去面对那样血腥的一幕景致?可是这世界就是如此,我退一步他不但不会也退一步、反而就会得寸进尺的朝着你又迈出三步来。
说到底,人心都是贪婪自私的,谁能保证那曾经一心爱她的二哥有朝一日不会为了那极致的皇权而对自己下狠手呢?就连当初那样深爱之人都可以那样对待,这就已经可以看的到二哥内心那坚狠的程度了。
他容不得半点对自己不利的东西,更容不得丝毫会威胁到自己的因素存在。既然必有一死,那么,谁都希望死的会是对方,谁都会为了生存而费尽心思。况他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
脸上一阵清疏的笑,却仍是掩盖不住眸间那几分嗜血的犀利,“大哥不需为了一匹马而与三弟计较吧?三弟不过是想,大哥身为太子以监理国事为首要而不需尚武,但二哥常年的疆场征战自是需要好马为伴,况。三弟此次得的这匹马生性野烈,咱们兄弟三个除了向来爱马的二哥之外,似乎谁都没有那个可能将他降住。”
他说到此,对着那站在身后的随身侍从稍一挥手,那侍从便会意的转身下去命马夫牵了马来。
李世民自父亲离席便已有了微妙的警觉,但是再一想他们也不至于想用一匹烈马对付擅于驯马的自己,况眼前那一匹马满身光洁的毛色颇有汗血宝马的风采,倒真是看的自己有所动心。故而就站起了身来走到那马的身旁,谁知刚刚靠近想要伸手、那马一声嘶鸣前蹄就对着地面一阵的踩踏,扬起的尘土顺着风向往后飞扬飘散出去、像是一阵轻薄的淡雾。
心中一喜,他的左手便拍上了马背,“眼神犀利、脚下生风,果真是匹好马。”
说完脚下轻轻一点,人就已经跃上了马背策马而去。
李建成看着二弟果就中计,燃着眼中点点的火光望了一眼身旁的李元吉、便起身卷襟离去。
李世民骑着那马一路奔驰,只觉得耳边似有狂风呼啸而过一般,可见了这匹所谓烈马的速度与脚力真是非同一般了。但让他万没想到的是,他的三弟为了要他的性命,在宴席不久之前就已喂了这匹马烈性药酒,此刻的一路狂奔更是加速了那药效的发作,所以渐渐的,那马已经开始不肯听他的使唤而跑的有些失去了方向。
然而等到他发觉马的异常,自己却已然被带上了一片绝壁之上。心头一阵的惊栗,他忙就用力拉着手中的缰绳,可那马药性发作已然失去了本性,又怎还能听人命?一声凄厉的嘶吼之下,马便朝着那悬崖飞奔了出去。
只觉得眼前一阵的天旋地转,他眩晕中似是看见一抹翠绿的颜色,根本已经顾不得会是什么忙就伸出了手去。
一股刺痛从掌心窜至到心扉,他微一皱眉却仍是牢牢的抓住了那青松的枝干。被松针刺破的掌心中,一滴一滴的鲜红顺着那青翠的松针往下滴落、坠入深渊。
盈儿,原来你真的不止能够预知史书上所记载的,竟还可以如此敏锐的的感受到未知的事情。若不是这一身窄袖的短打的轻便装束,我今日恐怕真的就要葬身于这个谷底了。盈儿……对了!突然之间灵光一闪,他左手便从腰间抽下了那一根九节鞭、用力往上一甩就缠住了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