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的庆功宴席,并未如常的设在太极宫的殿内或者是花园中,而是出人意料的、搬到了太极宫后头的那块空旷场地之上。其实李渊原本也并不是如此安排的,但是裴寂所说,此次席上宴请的将军人数实在众多,宫中即使是坐的下来却也会显得过于吵闹,况那些将军们都是生性豪爽之人,宫中严谨、肃然的氛围恐是会让众人深感压抑而放不开来。这庆功宴本就是犒赏众人的,若让给了将军们太过沉闷的气氛,白费了陛下的心意不说、也不能让众将军们感受到陛下的对于大家的体恤来。
李渊想想裴寂那话说得倒也在理,所以便采取了他的建议将那宴席挪离了宫殿。
而从事实来看,这外头开阔的视野倒也真是让赴宴的诸位将军们颇是随意的。众人谈谈笑笑之间,倒真让李渊一阵的欣慰。
只是那分别坐落于自己两侧的的儿子与那随下的两拨武将,却也让李渊清楚的看到了那无可躲避的、分立而据局面。
深深的一叹,李渊仍是满脸无奈的摇头。该如何呢?怕是越想把他们牵扯到一起,他们反倒会更加抵触与猜忌对方。或者干脆不语,他们倒也只是如此的冷漠而不会有太为过火的行动吧。
低眼望去,右手长子那边、一个个似是都在举杯谈笑着,看上去一副欣然来赴宴的模样,倒也能看的他心中一阵的微暖。
而次子那边的将军们、一个个眉目间英气十足,一双双本是犀利有神的眼虽都有意无意的暗淡着眸间光彩,但那气势却明显的要高过了长子那边。
如此的一副状态,明眼之人谁都可以清楚这双方之间的差距何在了啊。或者,让那些将军离开天策府不失为一个两全之策。况如今天下也已大定,征战之事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的频繁,即便以后还会有些战事,反正诸人也还都在朝廷之内,只要真有需要一声令下仍旧可以让世民带了他们出征而去的。可是,要解散这兄弟几个的幕僚属臣、又该找个怎样的借口倒是件难办之事呢……
下头眸光幽深的裴寂毕竟是与李渊相处甚久,且又是多年私密的相交,所以只是看了一眼上座陛下若有所思的一副神色,他似就已经读懂了李渊那难言的心思。
轻润开唇角的褶皱,他便可以的吻合着眸间的点点光华,“此番秦王与齐王各自的得胜归来,我大唐四方已定,真可是可喜可贺、天佑大唐啊。”
“是啊。”李渊颔首微笑,却仍是没有能够掩盖住眸光当中那阵阵的惑色,“这太子有如此忠心的两个兄弟相佐,朕也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他话音刚落,下头便已是突然的一片沉寂。
或者他只是无意的一句,可这其中的意思在旁人听来又是何其的明显呢?就算再怎样的愚钝之人,都已然清楚的了然了那话中的深意。可这,却真是没有人会预先想到的啊,就连那裴寂,也是被陛下这突然的一句给惊的一时怔忪。
李建成眸光陡然的一震,便就隐下了心头点点的惊疑,侧过脸去看了一眼落座在旁边的三弟。却见他神色定然,眼中光泽也仍是平淡如初、根本就不见半点的惊异与惑色。当然,连那武将都听懂了的话,想来心思细腻的李元吉自然是不可能不懂的,只是他比别人想的更为周到,他在想着要怎样来缓解面前的这份尴尬情景。
半晌的深思之后,他终是缓缓的端起了酒杯笑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李世民,“裴大人的话虽是不错,可却也不尽然。要知道那刘黑闼与突厥的关系在座的诸位谁都清楚,若不是二个及时的击退了突厥,恐怕到此刻、我还在洺州束手无策,更别说可以如此轻易的就大败了那刘黑闼了,所以说今日这功劳啊,自就是二哥与诸位将军的,我不过就是沾了二哥的光而已啊。”
“哼!”李元吉话音刚落,就挺下头一声不屑的冷嗤响起。李世民侧脸望去,却见下头的尉迟恭双目泛红,似是已经有了微微的醉意,但出口的话、却仍是清晰又显条理,“齐王倒还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刘黑闼的对手。其实要说到谋划、算计,那刘黑闼还真是要差了齐王一大截子。只是可惜这领兵作战不是单靠一些阴损狠招就可以的,这一点,您可要跟秦王好好的……”
“尉迟恭!”李世民苛责的一声,顿就隐去了眸间的阵阵幽光、故作一脸愠怒站起身来,“父皇,尉迟将军想来不胜酒力,稍饮了几杯便就满口胡言,还请父皇恕罪。”
说完也不等那李渊回答就又转过脸来望了一眼尉迟恭身旁的秦琼,眸光却在暗暗闪动。
看到秦王朝着自己使眼色,秦琼忙就从桌上拿起一个鸡腿就塞进了尉迟恭的嘴里,“尉迟将军你看你又喝多了。昨日犬子的喜宴你喝醉大闹洞房也就罢了,这当着陛下的面你也该注意一下控制好自己啊。”
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朝旁边的程咬金招手,“快点程将军,赶紧送尉迟将军回府去吧,可别让他在圣驾钱失了礼数。”
程咬金看他眼光转动,上头的秦王又是满脸深沉,自也就会意的过来拉那尉迟恭,“走吧黑子,若是在这里丢了脸,你小心你那两位夫人饿你三天……”
“好了好了,”李渊眼见着轻松的气氛霎时的凝重沉闷,忙就温润了音色一挥那龙袍宽大的袖口,“今日既是庆功,大家尽兴一些也是该的,诸位将军都不要太过拘谨。即便喝醉了,也是无碍的。”
“多谢陛下。”下头朗声一片,更显整齐有序。听得李渊阵阵慰色浮于眼梢,
“来来来,将军们把酒杯端起来才好,今日不谈国事、战事,大家不醉无归。”
“是——”
或是之前李世民诚恳的态度让他颇觉安心,这一日的李渊心情甚是爽朗。本是极少饮酒的他,在不觉中一杯不断一杯、竟已是喝空了手边那个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