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闻言,不禁就是眸色一惊。微有疑色的、就举眸看向了恭敬立于面前的儿子。
现在才懂!难道他以前确是不懂?或是……或是他以前想的、真的犹如有人所言那般,觉得如今这天策上将的荣耀、仍旧抵不上他对于大唐辉煌的战绩?可、现在懂了又是何意?难不成他真是已经什么都不想去管了吗?那洺州又该如何?
想到此他便是微拧了眉,语气也是愈加的轻缓温润,“你的心思,为父的自也都懂。可如今这洺州的战况……实在是为父心头的忧虑啊!”
李世民不由得心间一动。为父!这是常人再熟悉不过的一个称呼了,可是自打从父亲登基的那一天开始,这个称谓对他来说、就是已成过去的一种纪念了!抬头望了一眼似是陌生的父皇、他的鬓角竟已是霜染般的银白!这接近一年的时间、自从与盈儿有了误解开始,自己仿佛就没有如此真切的看过父亲;没想只这一年之间、父亲竟已是苍老至此……
“世民啊,”李渊低沉的音色之间、竟是夹杂了丝丝难言的苦涩,“其实为父的又怎不知晓、自晋阳起兵的那一刻直至今日大唐的初定,这其中大半都是你东征南讨的结果……”
“父皇!”李世民惊诧的一声,顿就打断了父亲这突然的言语,“世民为大唐安定、做的也只是自己分内的职责,若是因为世民那些微薄的战功而凭空的添了父皇的忧虑、这着实就是世民的不是了!”
李渊锁眉,微微的一叹便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世民,父皇也知道你如今的担忧,所以当日元吉说要去征讨洺州之时我也是给他机会、有意的想要让他去建些功绩,可他终究不是带兵打仗之人……如今盈儿这身子也是逐渐康复无恙了,你该是放下心头的忧虑、去助元吉的一臂之力了吧!”
“儿臣……”李世民微一顿首。当然他是不想去的,这些日子虽是因为与盈儿的种种误会而使得自己暴躁异常、但他仍是清楚眼前与东宫日趋紧张的形态的;尽管他也确实想过是不是应该要坚持到底,但是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他就真的什么都不想再去管了,他只想与盈儿两个、静静的守着孩子平安健康的、一天天长大成人……可现在、眼看着父亲如此焦虑的面容,他身为人子又该要如何拒绝呢?他也知道已为帝王的父亲明明可以一道旨意命他前往、可是他却没有那样去做!父亲……还是想要努力维持父子之间这份难能可贵的血肉亲情的!故而,他也只得垂下了脸去、抬手施礼,“儿臣自当为父皇分忧才是!”
李渊看着儿子虽是应了,脸上却仍是惑色四起,自也是清楚他心中的疑虑。其实自己确是可以一道圣谕令他前去的,但是如今与几个儿子之间如此淡漠的局势、让他更加不愿去做那样强势的事情,好象就如梦中先祖所言一般、没有了盈儿从中的调和,就连他们父子之间的亲情、也已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所以,自己如今也就更加惶惑当初的决定。
“父皇……清楚你的难处,但是父皇……确也有自己的难处啊!”李渊说着,竟又是一声凄冷的苦叹,微微松弛下来的面容、却是道道深刻的褶皱,“你放心去吧,等到你得胜归来的那一天,父皇……自是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李世民眼中顿时惊色四起,斗转的心间也是难以定然;父亲这话虽然不曾说得如何明了,但、只要稍稍思虑之下,却也是不甚清楚的!虽然自己也是清楚这事态发展的,可为什么……父亲突然之间竟会有了如此的举动?或只是在试探自己?亦或是为了要他放开心思去征讨刘黑闼?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对自己下如此之重的承诺啊……
午后的天空清明疏朗,暖阳透过稀薄的云层、星星点点的落在院中各人的桌上。虽然仍是没到二月,但是迎面而来的阵阵清风,已是向人宣告着冬日的终结、春天的临近。
上首的李渊经过了文学馆内与次子的一翻对话、心情自也犹佳,一脸温和的望着下面的家人,心头更是涌上点点久违的温暖。落坐于右侧的万贵妃看见他如此柔和的面容,便也知道他与二郎的推心甚为顺利,遂也就暖了一脸的微笑,看向了倚在辛盈身旁的承乾与靠在李世民身上李泰,“承乾、惠褒,来,过来祖母这一边。”
李泰闻言,忙就脱开了被父亲握着的胳膊,迈着一摇一晃的步子、跑向了上座的万贵妃;而心思甚密的李承乾,却是极为小心的抬头看着母亲的反应,直到看见母亲微微的点头赞许,才小心翼翼的迈开了脚下的步子向着上座而去。
李泰向来嘴巴甜腻,上前一声甜软的“皇祖父”,就撒娇的往着李渊身上一靠,不到片刻的工夫,就已经把李渊逗得眉开眼笑,几句时而忘词且是吐字也尚不清晰的诗经、更是让李渊笑得开怀,
“嗯,我们惠褒就是聪明,才这么大就已经会背诗经了呢!”李渊说着,就是亲昵的捏了一把李泰嘟圆粉嫩的脸颊,“说说,想要皇祖父赏你一些什么?”
“惠褒想要……”李泰说着,就侧过了头去、一双漆黑晶莹的眸子看着摆在尹德妃面前的一盘酥饼,却不再继续往下说。李渊低头望他如此情景,自也就懂了他的心思,望了尹德妃一眼、尹德妃自就会意的端着糕饼送到了李泰面前,可这李泰嘟着小嘴看她、却并不伸手去拿,一直到拥着自己的皇祖父拿起一块递到自己眼前,他才一脸满足的伸手接了送到嘴里。
李渊看他吃得高兴,不觉也就是浅笑而语,“这个孩子……倒还真是好打发的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