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是不是所有的改变都已经无法改变,是不是真相就注定要露出生活的水面,我立在学校的草坪上,不知道何去何从。我一直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假象中,试图希望奇迹出现,试图以最为低位的姿势去祈求上苍对我的怜悯。然而此刻,真实的残忍剧烈地摧残着我,对于突然的打击没有一点防御能力的心。
这是骄阳似火的7月,大多数毕业生可能都已经找好了自己的归宿,只有我,立在学校空旷的操场上,不知所措。广东那边的工作已经辞掉了,前些天那边来了电话,问我的情况,我说我估计去不了了。一个连毕业证都没有的大学生,如何能安稳地坐在办公室里心安理得地工作呢。对于刚刚失去的工作,惋惜虽有,但更多的是毕业带来的困扰。此刻的我,安静地立在草坪上,今天正好是周末,而我却匆忙从外面的小房子里赶过来,以为可以到学校来找老师,却浑然忘记了时间。我总是这样被时间追赶,被生活追赶,窘迫地生活,疲惫而心碎。我知道,这将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耻辱。是,是耻辱。
但是,为了那可怜的虚荣和面子,我还得丢下面子去保卫自己仅存的一点点自尊。
我准备找老师说几句冠冕堂皇的好话的。我知道,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冒险,说话对于我来说本是项带有巨大挑战性的活动,而说好话更是难上加难的活动。一可能是由于我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二可能是因为我的高傲带来的不屑言辞。总之,这样的我在这个社会上是吃不消的,无数的人无数的例子证明了那些不善言辞光有一身本事的人在人生的路途上不会无限风光无限顺利。可是我没法改变自己,我不愿意跟着别人的屁股去作一个违心的人,真实是我的特点,但并非优点。而现在,我准备丢下一切颜面,向老师索取一点卑微的怜悯或者同情,哪怕是施舍也好。
光亮的世界里,我看不到一点阳光。刺眼的阳光照耀着我冰冷的皮肤,一切都显得恍惚和形迹可疑。
我的手指哆嗦着拨通了教导主任的电话,电话在“嘀——嘀——”两声后被接通了,我向老师报道了自己,在任何电话里,我都这样报道自己:你好,我是某某。后面附加自己是谁的说明性文字。我就是这样死板。老师慈祥的问候我,问我有什么事,我吞吞吐吐地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凭借自己的悲伤博得老师的同情,凭借老师的同情博得学校的怜悯。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可笑的幼稚的与现实沾不上边的想法。老师不愧是老师,教了半辈子书的教师生涯让他的声音和蔼动听,连气息都是不急不躁的缓慢。我被这样的声音给迷住了,我被这豪无意义的温暖震惊了。我确实需要这样的温暖和问候。我的冷漠和僵持抵制着一切让我温柔的东西。这是我的虚伪。而此刻,我再也不想要这样冰冷的虚伪,我需要的是温暖的气息。我需要援助。我必须显出真实的自己。而脱下虚伪的外衣,我必被真实摧毁。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很好听。尽管他只是一个年近50的副教授,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而此刻,在我看来,他是高大的男人。给我父亲般的慈爱和威严。
但是,他看不见我的表情,不知道我内心的感受。他在讲他的大道理,犹如在讲一个计算机组成原理,我不知道要怎样表达自己的想法,我的可怜的低微的想法咽在喉咙里始终不能吐出来。我甚至知道,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不出色的女学生,一个普通的可以省略的大学生。在这个社会上是意义平凡的一个个体。我的这点问题充其量只是人生路途上一个小小的障碍,可是,我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这是残忍的不能接受的现实。我在电话里用祈求的声音诉说,甚至向他诉苦,我知道我的可笑,但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如果悔恨可以解决问题,我宁愿流一太平洋的眼泪。如果连悔恨的眼泪都没有,我已经无可救药。悲哀侵袭了我,我哭出了声音。这个温和的男老师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之后让我抽空到学校去找他,谈谈该如何处理。我说好,声音虚弱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挂断电话后我的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仿佛虚脱了一般。只剩下一个空壳。轻轻飘飘地立在绿色的草坪上,犹如一片干细的柳叶。
是不是所有的改变都已经无法改变,是不是真相就注定要露出生活的水面。我知道,这所有的残局都得自己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