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寂寥的校园里,风吹得路边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我像个不合适宜的人生错了年代不安的寄居在校园里。高大的宿舍楼里按放了几百条生命。我是这其中的一员,落落寡欢,不知明的忧伤侵袭我的灵魂。我的灵魂变成了别人的灵魂,我找不到自己。在深夜里,我无数次被噩梦惊醒,醒来后不知自己睡在哪里的床上,不知道自己是谁。一瞬间,我想念着昔日的朋友,那些纯真的笑容时刻在我的梦中出现。只是很快又被一张狰狞的面孔取代,他朝我扑过来,要侵袭我,我惊恐万分,没有声音的呼喊使我一下子从梦靥中惊醒,额头上是密密麻麻如黄豆状的汗珠。黑暗的夜里,我再也无法入睡,唯恐那些可怕的梦再来缠我。睁着眼静静聆听四周的一切,四周很寂静,除了室友偶尔的鼾声和嘤嘤的梦话再无其它响声。我数着羊的只数,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两百。天还没有亮。外面依然是可怕的安静,夜晚可以如此宁静,我微微闭上眼睛,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宁静的夜里,我的心此刻如此纯洁安定。没有不安的骚动,它稳稳地,一下一下地搏击着我的生命。
当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我就从床上爬下来了。白天还未到来,我就感知到它的不安和亢奋。我知道,这一天我又将和往常一样无所事事,但是我讨厌这样的无所事事。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和白天做斗争,白天的我虚弱无力,苍白的脸上是淡漠的表情,死灰的眼睛里再无光亮可言。头发已经很久没有修理,它们长长的拖曳到腰边,凌乱地洒落在背后。偶尔照镜子,我看到镜中那个神情忧郁的女子,并不明白是什么让她如此忧郁。我看到她,想认清她,想和她说话,想给她一点温暖和安慰。可是我是如此苍白无力。我什么也做不到,我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变老。她本是一个天真纯洁的女孩子,她不属于桎梏她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会将她一点一点摧毁。她想抗争,可是长久的寂寞让她失去了声音,她变成了一个哑巴女孩,她该怎么诉说,她该如何找回那失去的一切。她只能那样生活,或许,这是她的劫,她必要经历这一切。
我无能为力。我是一个人,不论我是否优秀,不论我是否出色,不论我是多么沉默悲观,我终将要生活。我不可能几天不吃饭,几天不睡觉,更不可能从宿舍楼的六楼跳下去结束这年轻的生命。虽然大学生跳楼身亡的事件在大学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我缺乏那样的勇气,我不能就那样亵渎我的生命。我不否定生命,就像我不否定曾经的爱一样。虽然爱已不复存在。
在这个学校里,很少有人找我说话。我没有朋友,我经常站在宿舍外面的走廊里发呆。宿舍是环视公寓,和我的宿舍斜对着的那扇门是白依依的宿舍。我看着她们的宿舍,想着她在那间屋子里干着什么,或许正在睡觉,或许在看漫画书,或许在吃药,或许在静静地发呆。这个女孩子,像迷一样神秘美丽。她从不告诉我什么,除了那天的那个晚上,她向我提起了往事之外。
那天和任何时候一样,没有什么两样。那个时候我还向往着爱情。傍晚的时候,我约白依依出来散步。她高兴地答应了。见她笑,我亦跟着开心。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笑的时候更加漂亮迷人。傍晚的校园是那么安静,安静地让人心思纯净。我们说着若有若无的话,我不明缘由,即使是和这个女孩子说家常话,我也觉得心里安慰。她的沉着冷静,她的周身散发的冰冷而不失温暖的气质,让我的心安稳而踏实。我们静静地诉说着,彼此向对方敞开心扉,即使是曾经颇为感伤的疼痛,也一一展现给对方。我们知道,这一刻,我们是彼此相信彼此取暖的人。校园很静,很多男男女女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里静享这一刻的温馨时光。橘黄色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但愿他们快乐成长。我们安静地散步,彼此挽着对方的胳膊,那温馨的样子宛若一对甜蜜的爱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似乎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能说的已经都说了。我们都不知道再说什么了,似乎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各自为着各自的生活悲伤。有些感受是自私的,我们不愿意别人知道。在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突然对我说了一句突兀的话,她说,蓝素,我早就不是处女了。
我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卡擦”一下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我首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但是转念想这不可能,身边的白依依是个活生生的人。那么是她说的这句话?这不是一句普通的话,这是一把利刃,足以杀死在场的每一个少男少女。这短短的几个词组成的句子让我一下懵了,我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可是我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听力很好。那么是谁说的那句话?她吗?这个美丽得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子,是她说了这么冷酷无情让人心痛的话么?我的头脑一片混沌,嗡嗡作响。沉默片刻后我只能呆呆地“哦”了一句。我悄悄侧过脸来看了看身边这个叫白依依的女孩子,她和别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头发浓密漆黑,由于营养不良的原因黑发里夹杂着几屡棕色的头发。棕色的大眼睛深陷眼窝里,眼神空洞透出冷酷的魅力。高挺小巧的鼻子像雕塑家刻过一样,樱桃小嘴微微像上翘起。瓜子脸,苍白的皮肤显出病态的虚弱美。身体瘦削,身材匀称协调。这样一个标致的女孩子,却隐藏着也许不能诉说的秘密。我的心隐隐痛着,她却很平淡地接着说:
“那是上高中时候的事了,”她平静地回忆着往事,“那时我在县城的重点高中上学,我们家就住在县城里,爸爸是一名中学老师。妈妈没有固定的工作,家里条件马马虎虎。那时我的学习成绩很好,在年级里都是前三的位置。我热爱绘画,业余时间总爱在纸上画些卡通人物。由于学习成绩好,又会画画,我的朋友很多。他们爱和我一起玩,我也爱和他们一起玩。这其中包括一些男生。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学习。我的学习一直很好。我以为生活会一直眷顾我,宠着我,让我做世间的宝贝。但是没有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停顿下来,并不接着诉说。往日的悲伤似乎侵袭了此刻的她。我安静地倾听着,此刻的我,很想走进她的世界。过了大约一分钟,她又接着回忆往事:
“到上高二的下半年,我和班长关系很好。班上就有人开始传言说我们在谈恋爱,是的。那个时候我是有点喜欢他,他的学习也很好,长得也很帅气。很多女生都喜欢着他。但是我还是有分寸的,学习是最重要的事情。我隐忍着那份感情。后来我渐渐疏远着他,只是我越是疏远他他却越是故意接近我,常常对我很热情。他本不是一个热情的人。这样一来我就心软了。最终接受了他,和他成为了恋人。”她又停顿了,此刻的她是个多情的女孩子,她的声音微小而温柔,全然不像平日的冷漠寡言。
我静静地等待着,希望她会因为诉说而不再寂寞。
“后来有一天,他将我邀请到他的家里。那天他并没有告诉我他的父母不在家。我相信着他,也相信着这分感情。去了他家后,我在他的房子里和他一起写作业。我没有多想什么,我是那么地相信着这一切美好的事物。后来,天色渐黑的时候,我忘记了回家。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们静静相对,我看到他的眼睛,深色的迷人的双眼,他告诉我,他是那么地想念我。寂静的时刻,我和他静静相拥在一起。后来......我做了一件令我的世界毁灭的事情。第二天早上当我看到他的床单上鲜红的暗花之后,我失声痛哭起来。他安慰着我,企图让我忘掉那个被诅咒的噩梦。我不能原谅他,也不能原来自己。虽然我很小,但我知道贞洁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这些东西即使教科书上不说,社会也早就向我们提出了警惕。失去了宝贵的东西之后,我再也无心学习,成绩骤然下降。后来事情发展到严重的地步,我每天神情忧郁,神色恍惚,母亲带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得了间歇性抑郁症。母亲买了药我吃,父亲不再如从前那样爱我,疼我。他似乎对我很失望了。我的病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只得休学一年。那个时候,我成天呆在屋子里,什么也不想做,对人生失去了信心。母亲一边做着小买卖,一边要照顾我。我看病吃药花了很多钱,可都不见效。由于药物的副作用,我的身体出现了恶劣反应,月经不调,甚至闭经。脸色苍白,经常想睡觉,而且睡着了就很难再醒过来。有一次,我呆在家里又胡思乱想,母亲把我锁在家里。我拿出刀片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割了几刀,接着就不省人事地倒在地板上了。等我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母亲坐在床边,用焦虑的眼神看着我。那个时候我的心比流血还疼痛。后来母亲怕我再出事,什么也不做专门在家陪着我。休学一年后,我接着上高三,母亲在学校外面租了个小房子陪着我读书。但我终于因为成绩不理想没有考上好的大学,复读一年后,我依然没有考出期望中的成绩,但终只能如此。”
她停止了诉说,似乎还浸润在往事的悲伤里。我也沉默了,跟着她一起回忆那一段青葱岁月里的疼痛。此刻我才多少明白了她的无声冷静,只有曾经深深痛过,才明白生活的平淡理性是多么难能可贵。
这个女子,我曾经因着她的痛而沉默无声,如今,我亦明白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无奈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