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当我再次踏入校园大门的时候,我的心平静如水。我决定好好生活,善待自己。校园依然美丽,只是沧桑。门口的门卫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进出的各种人,图书馆的门口依然摆放着各种盆在栽的花。那些花儿常年开放着,似乎永不凋谢。
开学没过多久,就听见老师跟我们说,我们的学校要搬家了。从今年开始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将搬到新校区里去。我听见老师说,那个地方就是江夏区,一个很偏僻的郊区。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暑假的那些日子,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悲凉来。冥冥中似乎一切都有天意。
果然没有过几天,我们就坐了学校的大巴士车,所有的人都搬了棉被,盆子和书籍之类的东西,离开。正式出发的那一天,我看见班上有很多女生都请了男生帮忙,我心中生出悲凉。大皮箱子里是书籍和一些衣服,棉被用宽大的塑料袋捆着。我想起了一冰,于是打电话给他,让他过来帮忙。他来了,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看到他的笑,我觉得一切都是谎言。在那一刻,我的心里流出泪来。所有的思念和幻想都来自寂寞。
他帮我搬了东西,我感谢他,他说不用。然后自然大方地离开,我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觉得似乎一切都不过如此。
车子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了一个半小时,早上我吃了馒头喝了豆浆。坐在车上感觉非常疲累,头很晕。十分想呕吐,我忍耐着,并不想让车上所有的同学看见我狼狈凄凉的样子。这个时候我看不见玲,已经有很久了没有跟她在一起。她变得沉默,已不再天真。我想念她,突然间觉得自己是这样寂寞。当车子终于停下来时,我最后下了车。头晕目旋地下车,胃里很难受,我蹲在路边,终于呕吐起来。眼泪挣出来,额头上的汗珠落在眼睫毛上,像一颗晶莹的珍珠。过了一会,我向前走,还来不及欣赏美丽的新学校,我的身体似乎已经虚脱。
当我站在女生宿舍7号楼前,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辉煌的新公寓时,内心里涌出寂寞荒凉的感觉。它像一座孤岛,大得可以装下我所有的寂寞。我拖着行李箱慢慢爬上二楼,推开216宿舍的门,看见里面一些久违的面孔,觉得她们都是熟悉而陌生的朋友。我并不说话,坐在椅子上休息。是唯一一张没有放东西的椅子,靠门旁边的这张空床,便是她们留给我的。因我没有能够及时抢到最幸福的那个地盘。我一直都是这样散漫的人,并不与人计较什么,正因为这样,所以她们都认为我是最好说话的人,似乎可以承担一切不幸与苦难,或者也甘愿承受这一切。
不巧的是,芹儿又与我分在一个宿舍。因她是人际关系不好的人,并不受人欢迎。我想我也是这样,当初分宿舍的时候,那些所谓关系比较好的人就决定住在一起,美其名曰志趣相投,我大笑,她们从来就不曾真心与一个人交往。也不懂得感情与恩慈。我与玲也因那次小矛盾而分开,感情终究只是这样脆弱的东西,我们深爱的人,往往都是通过互相伤害来获得自由和重生。不愿意束缚,甘心冒险和失败。
收拾好东西之后,我仍然坐着休息,我并不急于看风景。学校看起来很大,都是一式的明黄色的建筑,高大的圆顶风格。后山上有树木,操场也有四五个,池塘里栽种着野生的荷花,荷叶已经颓败。只剩下光秃秃的茎竖立在暗绿色的池水中。我看着这个陌生的新学校,觉得世间尘事亦不过如此。淡然一笑。
已经是2003年的秋季时分了,我的课程已经完全听不懂了。尽管母亲对我说的话依然还在耳边回荡:“蓝,要好好念书。”“是的,我知道。”可是我已经无能为力。这一年带我们班主任的是个25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刚从武汉大学毕业过来。人长得很胖,所以当初她站在讲台上跟我们第一次讲话的时候,我以为她有三四十岁。后来才知道原来她还没有结婚。我当时惊愕,觉得外表和实质是有很大差别的,可是人们往往从一个人的外边来推测他的内心,并且始终如一,坚持自己心中的观点。
搬到新学校没有一个星期,我心里就开始寂寞起来。我想念一冰,因我对他付出过,所以不愿意放弃。女人就是这样,因为自己有所失,才不会想轻易离弃。一天傍晚,我打电话给他,约他一起去上自习。他答应了,永远都是那样客气大方的样子,并且笑眯眯的。很久之后的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从不曾真心地将灵魂交付给我。
那天傍晚我很高兴,到学校外面买来一些零食。装在塑料袋子里,提回来的时候心里是滋润的感觉,有一丝甜蜜的味道。然后我到教室里等他,过了很久之后他才过来,说刚才自己很忙。我笑,不说话。让他吃东西,他亦不客气地接过去。大方地吃起来。自然的样子,似乎还带着些须的潇洒。
当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不计较得失,才有可能潇洒而自然。正因为不爱,所以那个先爱上你的人才会因此更加爱你。而你亦会更加潇洒,并且有可能不顾一切地离开。
我们都是小心的样子,害怕被别人看见。教室里人很少,坐着几对不认识的情侣,还有一些独自看书写字的人。后来在某一个寂静的时刻,让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班上一个男孩子正巧走进这间教室,推开门,看见我和一冰坐在一起吃着东西,那样的眼神里满是暧昧的味道,神秘西西。我看见他的脸上突然显出震惊的模样,然后马上消失了,他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我心里不爽,觉得自己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惶恐不安。而身边的一冰,并不在乎。爱就是这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在这样的游戏中,谁先爱上谁谁就输了。是的,我确信,在这场说不上是恋爱的游戏中,我先输了。
在班上我不与任何一个人说话,已经陷入了异常孤独与苦闷的状态中。我的考试又挂掉了,每年的补考已经让我觉得自己成为一个败类。我心中自是不安,颓丧,彷徨。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成天到学校外面的网吧里上网,度过一日又一日空虚的时光。
寂寞的夜里,我泪流满面。我抱紧自己的双臂,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将我遗弃,我感到寒冷。所以我的网名一直都不曾更改过:千年冰雪。
我曾经对母亲说过,我说我的网名叫千年冰雪。母亲笑,说:“那不就是冷美人了?”我亦笑而不答。我想母亲错了,即使是真的寒冷,那也只是因为曾经沧海的心情。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发现了班上另一个独特的女子,白依依。是个皮肤白净脸色苍白的女子,个子中等。瘦,整个身子像是一捆干柴。没有水分,水分在青春的枯涩和疼痛中蒸发殆尽。我看到她的眼,眼睛大并且深陷,眼神空洞而麻木,显出冷漠的样子。就在那一刻,我已经完全看透这个女子,她内心里的寂寞和荒凉是我所能感知而又不及的。我去亲近她,我知道她需要爱,需要别人的温暖和近亲。这是我能体会和了解的,就像我自己,常常会因为别人的亲近而显得异常无措和激动,惶恐不安却又那么渴望。因为不懂如何表达,于是不表达,因为深爱所以拒绝,这就是我们处世的方式。
后来过了一些日子,我与白依依慢慢走近,我们相互了解,互相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害怕伤害和失去,不敢轻易相信,淡漠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书上曾经说:“只有那些曾经不幸的人才不敢轻易去相信。”
我以为我是不幸的,可是这个女子的眼睛让我知道,她是一个曾经沧海桑田的女子,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蓝,你怎么了?我看你很郁闷的样子?”
上课的时候,我低着头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白依依递过来一张小纸片,上面如是写着。
“哦,没有什么,我只是感到很苦恼。我的课已经完全彻底地听不懂了,我很厌恶这样的学习,实在太空洞了。”我这样在纸上写道,并将纸条传给她。头依旧低着。
“恩,其实学习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困难,主要是要调整好状态。真的,蓝,相信我。”
“我很郁闷,整夜失眠。宿舍里太吵闹,我根本无法安心睡觉。我想搬到校外去住,可是学校里不批准。我简直无法忍受了。”我向她一点一点袒露自己的心声。
“哎,那些女孩子不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你又是习惯忍耐的人。”
我半天没有回话给她,她就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上。我们显然已经成为班上两个最郁闷的人。在没有遇见她之前,我一直独来独往,沉默并且忧伤。她亦如此。
老师在讲台上讲着我所不懂的专业课,我已经没有任何兴趣听。偶尔在本子上记一下笔记,但是终究会失去耐心,无法坚持下去。因为这是我所不喜欢的,我落下的课程已经太多。内心里已经麻木冷淡。她坐在我旁边,安静地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垃圾文字,偶尔在桌子上写上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想有一天她会将她自己的故事讲给我听。
很多时候,我都是和白依依坐在一起。我们并不听讲,只是习惯性的发呆,沉默。低头在纸上写些什么。她是热爱绘画的女子,画得一手漂亮精致的漫画,而我,心里的痛是这一生都与中文系擦肩而过。所以我们彼此相惜,互相理解。
在教室的时候,我看见玲,她安静地坐在前排。认真地听讲。身边是一个喜欢她的男孩子,是那个一开始就追求她的男生。他们在一起分分合合,纠缠不清。经过一年多的磨练,两人的感情终究开始慢慢稳定,时间消磨了他们身上各自的棱角。彼此适应和理解。更多的时候,我在教室里看见沉尘,他开始变得异常安静。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低头做作业。而一冰,是个经常旷课的人。偶尔在教室里出现,我亦觉得反感,他的皮肤依旧黑,身上的衣服照样肮脏和破旧,我开始为自己曾经的自作多情感到好笑。
有一天,我和白依依照常在教室里发呆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
蓝,请把你的手交付给我,我愿意为你传递幸福。
后面署名是沉。在那一刻,我听见自己血管中血液流动的声音,内心里一片苍凉和空洞,并且生出温暖。我的心在某一个瞬间变得柔软。但是我笑,对着白依依哈哈大笑。我只是想掩盖,这所有的痛楚和无奈。白依依说,蓝,爱情是不可靠的,要相信我。爱情只能让人陷入泥沼,任何爱情都不能给我们温暖和安慰。我笑,似懂非懂。心里早就隐隐作痛。
在没有白依依陪伴的日子里,我在网吧里度过无数的暗无天日的时光。面对着冰冷的电脑,我感到一种接近死亡般的孤独感。那个时候我总是把头靠在网吧里宽大肮脏的椅子上,微微仰着头,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内心里汹涌着的潮水般寂寞的声音。
校园外面的网吧层出不穷,一家接一家地从黑暗的角落里冒出来。学校地处偏僻的郊区地带,这里的环境与我家乡的环境差不多,甚至还要糟糕。路上尘土飞扬,地上飘着白色的垃圾袋。肮脏窄小的临时搭建的餐厅,很多学生在里面吃着面条或着米饭。我看见那些年轻的男人,嘴巴上叼着一根香烟,用右手炒着各种面条和米饭,心安理得的样子。
有时候我会与白依依一起到网吧里上网,与各种陌生的男人聊天,很夸张地开着玩笑。我记得有一次,一个男孩子居然跟白依依说,我怀疑你不是个女的。我们看到这句话之后狂笑。然后白依依说,是啊,我本来就是个男的。
在这样空虚的日子里,我与白依依两人互相安慰,互相取暖。可是我们心里各自的寂寞,是谁都无法了解的。最后我们迎来了英语四级考试,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根本无心考试。几个月以来连英语书都没有翻一下。考试的那天,我头脑昏昏沉沉,随便选了几个答案之后草草交卷,很多题目连问题都没有看清楚就已经把答案选出来了。之后便是最后的期末考试,我一如既往地交上去大片空白的试卷,已经厌倦了考试。在考场上看见同学们在桌子底下做着各种小动作,那一刻,我心里笑出了声。在考第一科的时候,我最先交了试卷。我凭着自己的记忆做了一大半题目,然后狠狠地走出教室,跑到网吧里去上网。百无聊赖。之后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在路上,我看见白依依,她那苍白的脸朝着我笑,说,蓝,听别人说你第一个交了试卷,吓坏了我。以为你心情不好要做出什么事情来。我说,没有什么。卷子是我自己做的,这次不会挂掉的。然后我们一起走在路上,中午的阳光照耀着我们的脸,温暖而令人沉醉。
然后有一天,我走在去自习室的路上,看到了林。那个我暗恋许久的男孩子。那天,我穿着简单的风衣,里面是红色的毛衣,灰色的布裙子,长筒靴。从他身边走过去的那一刻,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有一个女子,因为他而如此寂寞。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思念
却还是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思念
却还是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
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